“夫君,咱们走吧,跟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只可惜了浣秋妹妹,她若知道今日之事,恐怕要痛苦不已。”小郡主轻声说道。
林觉心中一痛,眼中浮现出师妹那张清丽的面庞来。是啊,浣秋夹在自己和方先生之间,她才是最痛苦的那一个。还有方师母,她们才是真正受煎熬的人。这么下去,自己或许连见方浣秋的机会都没有了。
“林大人算了吧,此事到此为止好么?免得闹得不可收拾。他羁押你确实不对,但是你家夫人带人来闯衙门,还伤了人,这岂非更是恶劣?大家各退一步,海阔天空。你看如何?”钱德禄忍不住上前再道。
林觉缓缓点头道:“钱公公,赵大帅,既然如此,我便不予追究,我也无意追究。这两件事便算扯平了吧。但是我举报另外一件事。”
钱德禄皱眉道:“又怎么了?还有完没完了?”
林觉从怀中掏出熊三山等人的口供来攥在手里,低着头犹豫了片刻,转头看着方敦孺不语。
方敦孺眼望别处,若有所思。林觉叹息一声,将口供又揣回怀中,拱手对钱德禄和赵元康道:“没事了,下官告辞了。”
钱德禄长出一口气,笑道:“走吧走吧,我们也该回宫了,郡主你们先走。”
钱德禄是要看着林觉他们离去才安心,生恐又闹出事来。
林觉转头挽起郭采薇的手,招呼众人离开衙门,片刻后走得干干净净。钱德禄和赵元康看着林觉等人离去,便也纷纷告辞离去。衙役们也搀扶着起身默默散去。一场性质其实极为恶劣的闹剧就这么突然散场。一切安静下来的时候,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了方敦孺一个人孤独的站在台阶下。
夕阳已经落山,暮色四起,天空中呈现一片深蓝肃穆之色。无数的乌鸦纷纷飞回来,落在御史台衙门中的高大的树木上,啊啊的鸹噪着,打斗着。随着夜幕的降临,整个御史台衙门融入了幽深的黑暗之中。清冷而寂寥。
方敦孺站在空落落的院子里,脑子里一片混沌。他有些不甘心,明明这是一次极为恶劣的事件。闯衙的林家众人理应得到严惩。自己可以在此事上大做文章,将之和王爷的案子联系起来,造成是王爷指使,大肆攻击新法,暴力抗拒的舆论。自己本可以籍此将新法往前大大的推动一步的。可现在居然就这么偃旗息鼓了。
一阵阵无力感袭来,方敦孺觉得身上阵阵的发冷。他想起了很久以前林觉说过的话。林觉说,皇上的态度是新法推行的关键,其他人态度再坚决,决心再大,却也并不是最重要的因素。如果皇上的内心里对新法的推行不够坚决,变法之路将满是坎坷和艰辛,甚至会失败。
方敦孺从未想过变法会失败,也从未怀疑过皇上的决心。但今日此事后,方敦孺突然间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也许林觉是对的,也许皇上的态度并不那么坚决。也许自己将一些看的太想当然了。虽然今天的事看似不涉新法,但其实这二者之间早已合二为一。说白了,支持自己和严正肃便是支持新法,支持人便是支持法,这早已是二而一的事了。
方敦孺挪动了身子,他原本是心中愤懑不已,想的是要即刻进宫去见皇上理论,问问皇上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可是他现在又不想去见皇上了。皇上倘若有心,他会给自己一个交代的。而现在,方敦孺满心失望和疲惫,他最想要的是去谋得大醉一场。想了一想,他能去倾诉内心,共谋一醉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严正肃了。除了严正肃,这世上恐怕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理解自己。
包括自己的妻女。她们也明显的对自己疏远了些。虽然夫人还是依旧照顾的自己无微不至,虽然浣秋还是看上去对自己尊敬而爱戴。但她们的眼神中有些东西是敬而远之的,自己一进家门,整个家里顿时便一片死寂,母女两人都很少说话了。这些都让方敦孺感觉到悲哀。难道自己竟然已经成了孤家寡人了么?弟子背叛,妻女敬而远之,难道自己竟然如此的失败?
方敦孺想不通这一切,他也不愿再多想。这一切和变法大事比起来都是渺小的。自顾圣贤多寂寞,将来她们会明白自己的,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