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春来咂嘴叹息道:“哎,师母啊,这个……按照朝廷规矩,严大人和方大人还是朝廷羁押审讯的要犯,就算是故去了,却也不能任凭你们带走尸首啊。这御史台大牢重地,你们本是不能随意进出的,今晚你们闯入这里,这已经是不妥了。不过,春来当然理解事出有因,也不会怪罪追究你们。你们且离去,春来会查清楚情形,禀报朝廷,之后皇上应该会有旨意的。师母,您看好不好?”
“滚开,好狗不挡道,我爹爹便是被你们这些狗贼害死的,我爹爹在天之灵保佑,定叫你们一个个不得好死。我爹爹都死了,你们还不肯放过他。你们还是人吗?”一向文静娴雅的方浣秋竟然开口喝骂起来,可见她悲痛愤怒到了何种地步。
吴春来皱眉道:“小师妹,你怎么能这样?我是一片好意……”
林觉沉声喝道:“孙大勇,给我听着,头前开路。今晚我们要将两位大人的尸首带回家。谁要是阻拦,便给我杀。管他是人是狗,管他是官是兵。谁拦路谁便是我们的敌人。你们只管打杀,出了事我担着。听清楚了没有。”
孙大勇闻言低声喝道:“遵大人之命。兄弟们,抄家伙。”
沧浪浪之声不绝于耳,二十余名林家护院纷纷抽出兵刃来,一时间刀光闪闪,剑影森森。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造反么?”吴春来变色,大声喝道。数十名禁军也纷纷亮出兵刃来。
林觉冷声喝道:“冲!”,说罢,背着方敦孺迈步向前而去。孙大勇等人护院纵身而上,猛扑向前。
“哎哎哎,小王爷,你也不管管。你要是不管的话,我可不客气了啊。这林觉是疯了不成?这是造反,这是闹事。皇上降罪下来,他可要倒大霉的。”吴春来大声叫道。
郭昆虽然觉得林觉这么做有些冲动,但这个时候他岂能帮着外人。于是沉声喝道:“人都死了,你们还想扣着尸首,太不近人情了。皇上未必会降罪,皇上可是仁慈之人。吴春来,我警告你,倘若今天你敢对我妹夫动手,那也莫怪我不客气了。劝你还是识相些,倘若真的伤了吴大人,你那娇妻美妾,万贯家财,锦绣前程可就全化为泡影了。”
吴春来嗔目咬牙,郭昆沉声喝道:“众兄弟,护送方大人严大人尸首回府。若有人对抗,便给我杀。一切责任,爷来承担。”
“遵命!”郭昆带来的十几名禁军护卫齐声大喝,又是一阵沧浪浪之声,长刀佩剑纷纷出鞘。
吴春来骂道:“疯了,疯了,如此目无法纪,简直该死。本官一定要将今晚的事情禀报皇上,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林觉厉声喝道:“冲!”
单手抱紧方敦孺的身子,另一只手抽出长刀来,踏步向前,瞪着吴春来那张扭曲的脸,双目血红,快步冲上。
吴春来大惊失色。他是何等精明,对方人数占优,好汉不吃眼前亏。这要是硬来,搞不好真的被捅上几刀死在这里,那可就不值得了。自己可不想给严正肃和方敦孺陪葬。两个老家伙已经自杀了,对己方而言已经大获全胜,明日可以罗织个畏罪自杀以谢天下的奏折,这两个人从此便再不会成为自己和吕相面前的障碍了,犯不着现在跟红了眼的林觉死磕。
“退,退出去,且让他们去,明日早朝上,必奏请皇上给予严惩。”吴春来大声叫嚷着,转身便跑。一群禁军也纷纷跟着退去。林觉背着方敦孺的尸体,拖着长刀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冲出监舍,直奔御史台外。吴春来带人远远的跟着,却再不敢让人加以阻挠。
……
天气极寒,冷彻骨髓。
黎明时分,林家前厅正堂之中已经布置好了灵堂。林府上下,全体缟素。白幔绵延,黑幡漫卷。巨大的棺木停在正堂之中,布幔上挂着林觉亲手书写的挽联,联曰:终年未尽平生志,遗言唯斯后来人。棺木前方,白烛摇弋,纸灰飞扬,说不尽的悲戚之感。
方师母原本是想要在榆林巷设立灵堂,毕竟在林府设置灵堂有些不合规矩,她也担心这么做会引来林家人说话。但林觉告诉她,先生虽无子,自己便是他的儿子。先生生前已经将自己收入门墙,哪怕是作为学生为他送终也是情理之中。林家众人的想法不用考虑,自己为方先生送终,她们理当也随同自己。
方师母也没怎么太坚持,夫君已死,孤儿寡母万念俱灰,本就心境悲凉,此刻早已没有精力去做任何事,这件事只有交给林觉去操持了。林觉从半夜里带着方敦孺的尸身回来之后便一直没有休息,购置棺木,购买寿衣,亲自为先生擦身穿衣入殓,布置灵堂,守孝在前,所有的事情他都亲力亲为。林觉的心中冲门了愧疚,自己终究没能救下方敦孺和严正肃,实在是愤懑难言,心怀郁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