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轻寒勾起嘴角,点点头。
他这样的人,受伤算什么。然而之前可以什么都不顾及,如今却是有所牵绊。他会小心的,他还要照顾她一世。易轻寒想着,将她的头靠在自己怀里,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次日一早,易轻寒来到外书房,易安早已等候着。“你今日找几个眼生的,到各大估衣铺询问,做五万套粗布成衣需多少人工费。记住,要隐晦些。”
易安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应下,他知道,易轻寒做事总是有他的理由,事情的结果也会朝着他希望的那般。
易轻寒想起昨晚的话,心里一阵莫名的不安,摒去杂念,这只是小人儿一时的玩笑罢了,这样想着,便来到东厂。封旬早已备好了茶水,易轻寒拿过桌上的一叠叠黄纸,细细看着。“这些时日,粗麻布一匹要卖到几何?”
“大人请看,约莫着在五文钱到七文钱不等,像大的布庄如齐瑞祥等,倒是可以少些。”封旬抽出其中一张纸,指了指中间位置说到。
东厂不仅负责监视朝中大臣,小到柴米油盐等价格,也是定时集中汇总的。若有哄抬市价或者其他异常情况发生,便可随时报与皇上,一方面是探查民生,一方面也是关注京城平民的动向。
“若是一次要得多些,价钱上能否低些?”易轻寒极少关注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柴米油盐的价格,今日问得如此仔细,倒是出乎封旬的意料。
好在封旬因着一些原因,平时对米价布价格外关注,不然的话还真不一定会答得出来。
“哦,也难为你了,可以调查两日再回我也无妨,但是切记,要准。”易轻寒侧头看向封旬,一脸严肃。
“易大人,些许小事,小的现下便可回答您。”封旬怎会放过这显示自己的办事利落的机会,慢慢说到:“若是一次要的多些,也要看有多少。一千匹呢,大约可降到四文钱。”
“一万匹呢?”易轻寒装作不在意地问到,随手端起桌上的茶杯。
封旬眨眨眼睛,动了动嘴唇一时没说出话。他知道,易轻寒的话,每句都有深意。
易轻寒见封旬仿佛有些警觉,马上说到:“就是随便问问,你出去吧。”
封旬点头退了出来,走回自己房间还在低头沉思易轻寒话里的含义。封旬十年前便进了东厂,惯会察言观色,若是连这点都看不出来,也就不用在易轻寒这个喜怒无常的人手底下混了。
易轻寒将桌上的呈报翻开看看,柴米油盐的价格还算正常,放下手里的呈报,易轻寒走出屋子,来到大狱深处的牢房。关押过简青阶的那间还空着,一地的枯草凌乱不堪。总不会一直空着,易轻寒微微勾起嘴角。
“唐兄不必担心,此去京城便是一路顺畅了,天子脚下便不会有那强人。”王福笑嘻嘻地看着眼里的这块肥肉,江南鼎鼎有名的大才子唐铎,可不是一般人能搭上话的。若不是他遭了强盗身无分文,自己也不会有这个机会与他同吃同住一路上京赶考。
家里的布庄粮铺钱庄分号开到了京城,穿不尽的绫罗绸缎吃不尽的山珍海味,王福什么都不缺,唯独肚子里缺些墨水。
捐来的官总归不体面,无所事事还有点儿小聪明的王福倒也有些志向,苦读多年后便考中了举人便试着参加会试。乡试倒可以应付,会试却是满朝的精英挤那独木桥,王福心里知道,再不会有好运气等着他了,除非……
“多谢王兄相助,唐某此行颇为不顺,若非得了王兄援手,恐怕早就饿死街头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才高八斗自恃清高的唐铎也不得不说些好话。好在王福虽是金主,但说话做事从来都是客客气气,唐铎倒也自在些。
“唐兄客气,你我二人既有缘相遇,便是上天的安排。他日唐兄御前风光时,莫忘了王某这个愚人便是了。”王福举起酒杯,恭恭敬敬地敬了唐铎一杯。
自从遭了贼,又遇到那群穿着官服的官爷后,唐铎便顺了起来。遇到王福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人,知道了自己的窘状,便主动提出一起上路。唐铎的家境也算得上是小富,然而书童和老仆被贼人杀了之后,钱财也被一扫而光。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任他声名远播江南,没银子,也是寸步难行的。
两人推杯换盏,王福的书童在一旁适时倒酒,倒也欢畅。
“掌柜的,来两间房。”两个风尘仆仆的人走了进来,对着柜台后的掌柜的说:“另外我那车上的物件不能淋了雨,找些毡布来,我付钱。”
掌柜的连忙叫小二出去忙活,自己则带着这两人上楼看房间。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小二忙忙活活进了大堂,用巾子拍打着身上的水珠说:“又是粗布,这可奇了。”说完便将巾子拿在手里,自顾自招待客人。
“是有些奇了,这些日子见了几辆大车了,十之七八都是运布的。”王福家里就有布庄,因此便留意了些。
唐铎不明所以,兴趣也不在这上面,继续吃菜饮酒。
两人在客栈修整了一晚,第二日便进了城门。到底是天子脚下皇城门前,泛着古意的城门楼如一座巍峨的大山,俯视着门前排起的长长的进城队伍。
除了办事的做生意的,竟有三成都是各地的举子。大家都是一脸的风尘仆仆,启程之地虽不同,但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用前半生拿惯了的那根毛笔,来博一个后半生的富贵。成败在此一举,熬过了便是人上人,熬不过便再熬。
两人住进了客栈,唐铎便一心备考,王福则不时找些题目请唐铎破题。虽说时间紧迫,但也算是临阵研习,唐铎皆认真地做了自己的答案,王福自是喜不自胜。
又过了几日,王福便日日往外跑,嘴上说的是自知会名落孙山,索性来也就来了,便到京城四处走走逛逛。唐铎无心理会其他,仍旧认真看书准备。
内书房里燃着安神香,蓝语思坐在易轻寒腿上,看着他犹自勾勾画画。
“你的字,真好。”蓝语思不由得赞叹,前世里见惯了他拿着刀的模样,不想他也写得一手好字。
权贵之家,就算是不被关心的孩子,也是日日被先生教着管着的。
“来写两笔。”易轻寒将毛笔交到蓝语思手上。
“还是莫写了。”蓝语思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虽说没有外人在场,但不代表她愿意出丑。
易轻寒没说话,将笔放到她的手指间,自己则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画地在纸上写着。
“布?”蓝语思侧头说到。
易轻寒想了想,觉得自己这几日有些魔怔了,于是又写了一个字。
“简?”蓝语思以为他会写些情诗温语,杂书里写的月下灯前,相偎着的两人一般都是如此,却没想到写些不关紧要的字。
“相公,这是何故呢?”这些日子,蓝语思总觉得他有心事,常常是吃着饭,都能神游天外。
“无事。”易轻寒将蓝语思高高举起,笔端的墨迹染到她的脸上。“小花猫。”
自从两人久别重逢,蓝语思深觉心底有了那么一丝异样,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仿佛他离自己越来越远。
对他的感觉,已由最初的惧怕,在崖底的惺惺相惜,到了真正的交心。两人第一次亲密相处后,着实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日子。分离的日子是痛苦的,但重逢后,不知为何,那种炽热的感觉却淡了下来。
他有很多秘密,他几乎不对自己说起。是觉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所以没有必要,还是单纯地怕自己担心。
蓝语思蹭下来,淡淡笑着。“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出去。”
易轻寒捕捉到她眼里的一丝异色,想了想点点头。
春雨贵如油,夏雨便是有些让人烦忧了。蓝语思侧身躺着,感受到身后人将自己抱得紧紧,心一软,又回身挤到他的怀里。
次日一早,赶上休沐的易轻寒带着蓝语思出府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