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多么想抱抱他,可却不敢触碰。易轻寒衣衫褴褛,鬓发凌乱,撕开的衣衫处露出那红黑的肉,触目惊心。
不知挨了多少鞭子,眼看便是新伤叠着旧伤,外翻着皮肉。还有那被烙铁烫过的地方,已经溃烂。蓝语思无声地哭着,泪流了满脸,模糊了双眼,她想出声唤醒他,却无法发出声音,只能在喉间呜咽。
伸手撩开他垂在颊边乱发,露出那张伤痕累累的脸,一道道的鞭痕。终于有了力气,蓝语思大声哭出来,贴着他的脸颊。
身后的衙役退了出去,万岁身边刘公公带来的人,他不敢得罪。
牢里只剩下两人,一个相公,一个娘子。
那被绑着的人微微哼了一声,仿佛回转过来,无力地吐了一口气。费力地抬头看着眼前人,还以为自己是日思成怔。
几日来的严刑拷打,易轻寒都挺了过来,那鞭子抽在自己身上,只要想着蓝语思,只要想着一双儿女,便觉得不那么疼了。
他不想死,他还要照顾这个不省心的娘子,没有他,易轻寒真的不放心蓝语思。还有那双儿女,儿子倒还好些,女儿是一定要好好宠着的,没爹的女儿肯定会被人欺负。女孩家家的,总要娇气些,万一被坏男人欺负,那可如何是好,他不放心,他不甘心。
仿佛没了知觉,又忽然有所触动,迷迷糊糊中,易轻寒仿佛又看到蓝语思傻傻的笑,仿佛又触到那光滑的脸颊,温软如玉。
汗水混着血水,从头上滴到眼角,模糊了双眼,朦朦胧胧地看不清蓝语思的脸,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脸。
易轻寒想说话,无奈张了张嘴仍是难以发出声音,每当试着说话时,腹腔内皆是一阵剧痛。
“相公。”蓝语思泣不成声,想要抱着他,却又怕碰疼了他的伤。
“莫……莫……怕……”易轻寒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嘴角流出一点血。黑暗的牢房里只有小窗射下来一丝微弱的光,折射出一点微暗的亮点。
“相公,他们怎么可以如此待你,你的身上还疼吗。”如何能不疼,蓝语思的问话只是想安慰自己罢了。
“这,这算不得什么,想当初我们东,东厂审讯,都是要脱皮露骨的。”易轻寒强装镇定,不在乎地说。
“相公。”蓝语思忍不住哭着,喘不上起来。
“从我进东厂的那一日起,便知有这一天,只不过没想到会来得这么早。”易轻寒自知再难有转机,刑部的批文已经下发,如无意外……他断断续续地说:“有了你和孩子,我想着早些收手,没想到……我易轻寒从没怕过,今日,有些后悔了,我很没用吧。”
蓝语思哭着说:“你知道了,我不知道,我不要你死,我和孩子怎么办。”
“莫怕,你于万岁有恩,他定会保你平安,只是……”易轻寒知道李天照对蓝语思很好,但还以为是出于报恩之心,并不知那少年皇帝的心思。
“不。”蓝语思说不出话来,只是低低地哭着。
“听我说,此番凶险,你好好带着孩子,我若能活着出去,定不会放你到别人怀抱。我若出不去,你便,你便将家产卖了,找个老实人,他若欺负你,你便报我的名字。”易轻寒眼底满是不舍和不甘,自从有了蓝语思,他也想过即使抽身收手,然而一步踏,接下来的一步步便不是自己能说的算的了。
“相公,相公,你告诉我,如何能救你。”蓝语思收住哭声,心乱如麻。
“你,你只要带好孩子便是了。”易轻寒虽心有不甘,但自知此番在劫难逃,既是先帝的遗诏,且齐王又诚心陷害,况万太妃一脉又是虎视眈眈。
“相公,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蓝语思见易轻寒还是那副大丈夫脾气,虽说是心疼自己,不忍娘子担心,但蓝语思很怕这是最后一次相见。
易轻寒心如刀绞,将蓝语思深深看在眼里,只想把她印在心里一般。惨然一笑,尽量装作若无其事一般,缓缓开口说:“你想我死不瞑目吗?”
“不,不是,相公啊。”蓝语思泪如泉涌,只觉此般是在心头上插刀。抱住易轻寒便是嚎啕大哭,直疼得易轻寒咧嘴闭眼,却是忍着没发出声音,恐怕这便是两人最后的亲密接触了,日后再无机会。
“记住,一定要找个老实人,这天底下的男人,重情的不多,贪财的不少,若非必须,莫露了底。我若不在了,恐怕会被抄家,这易府里的一草一木你是带不走的。你只管带着孩子南下,到镇南城东找一个叫洪天达的人,他会把我藏到那里的东西给你……本是想日后带着你和孩子离京之后用的,恐怕……也够你们这辈子的吃穿用度了。”易轻寒把什么都算到了,都安排到了,无奈世事弄人。
过了许久,蓝语思慢慢抬起头,看着易轻寒的脸,缓缓说到:“相公,你坚持住,我会救你的。”
易轻寒还欲再说什么,却听牢外一人大笑。“哈哈,是,是要坚持住,免得叫本官没了兴致。”
两人看去,万笃抱着双臂冷笑着踱了进来。蓝语思的毛孔都竖了起来,此案虽是刑部负责,但锦衣卫指挥使若想托关系进来,也不是不可能的。
“你要做什么?”蓝语思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转过身将已经不成人形的易轻寒护在身后,张开双臂,流着泪挡着他,似乎只要如此,就能挡得住万笃。
万笃冷笑两声,依旧走了上来。
“你这贱人,快滚,到了这时还来看老子的笑话,滚!”易轻寒突然对着蓝语思怒目而视,狡如野狼狐兔的易轻寒自然知道万笃的心思,若是自己表现得在意谁,恐怕万笃便会很很折磨那人,以此来折磨易轻寒自己。
“本官要做什么?要做的可多了,比如叫易轻寒自己尝尝他以往施加于他人的刑罚,这叫什么?自作自受!”万笃依旧冷笑着,目光瘆人,说话间便拿出了一把铁刷。
“贱人,你可看到了,还不快滚!”易轻寒恐怕万笃一会儿便对蓝语思下手,便想让她尽早离了这里。
“莫急,易千户似乎不怕这些刑罚,果然是冷面冷心的阎罗,只不过不知这样的话,会不会叫你难过。”万笃说完便伸手去扯蓝语思的前襟,一加用力,便扯开了她的外衫。
蓝语思一个踉跄跌倒在地,那万笃追上去一脚踩在她的肩头,伸手便要去扯她的中衣。
易轻寒再也忍不住,如野狼般嘶吼着,目眦欲裂地看着那个人,扯动的锁链声声响在空寂的牢房里,凄惨瘆人。
“你!”易轻寒用尽全力大吼着,铁链将自己的皮肉勒得更深了,丝丝血迹渗了出来,彷如一个从地狱冲破十八层鬼门关而来的恶魔,虽然遍体鳞伤,但却煞气逼人。
蓝语思趁机咬住万笃的胳膊,也只是蚍蜉撼树罢了。
“果然是贱人。”万笃一掌甩过去,蓝语思便鼻孔穿血。
铁链被晃动的森然作响,万笃还要再扯,只听一个趾高气昂的声音。“住手!”
万笃怔忪间,回头看去是那刘大意正居高临下地看着狱中众人。
“万指挥使,莫非杂家走错了地儿,来了诏狱不成!”刘大意走进大牢,万笃思索间便放开了手。
“公公说笑了。”万笃虽与太皇太后一派不睦,但表面上还是不能行差踏错的。
“公公没说笑,是万指挥使做了笑话。”刘大意将蓝语思扶起,笑着说:“易夫人是万岁的旧故,又有恩于万岁,万指挥使这是想用强吗?”
“本官不敢,公公说笑了。”万笃想了想,往后退了一步,见暂时没有机会,狠狠看了一眼易轻寒和蓝语思,便找了借口辞了出来。
易轻寒和蓝语思都长出一口气,刘大意却是富有深意地看了眼两人。“易夫人,夜露更深,杂家这便送您回宫吧。”
目睹了刘大意三言两语便将万笃赶走,蓝语思心里有了定数,走到易轻寒面前,伸手抚住他的脸庞,泪便忍不住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