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渐渐下去,天色暗下来。窗外随风模糊传来的喜庆喧闹声依旧,云烟的眼睫垂在脸颊上形成一个深弯的阴影,她侧脸上的表情很淡,却显得有些深沉的悲哀。
很久之后,她抬起头,松开膝上始终攥着的手指,去握了桌上的白玉酒壶,将羊羔酒轻轻倒入酒杯中,端起酒杯停了停,似乎在为谁恭喜什么,便抬首一饮而尽。
云烟原本从腹腔里散发出的寒意似乎被一杯温热的美酒充盈着驱散了,这封王的喜酒似乎奇异的甘甜和火热,让人忘忧。她一个人静静的吃饭,每一盘精美的菜她都按顺序夹了一筷子,不时因为口渴而自斟自酌,潜意识的想驱散四肢百骸里的寒意。不知不觉,酒壶已经半空,脸颊也热了起来,眼眸里的烛光也显得摇曳生姿。
夜渐渐深了,寂静而空旷。前厅早已经散了宴席,但四宜堂的门却一直安然无恙没有被推开过。
云烟平时不沾酒,入口甘甜便没注意便喝了一壶下去,没想这羊羔酒后劲十足,冲的她头晕脑胀。她的眼睛渐渐看不清楚,突然感到很累又很困,努力想起来进去里屋躺下,便挣了几下,勉力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却一下摔到地上,好在铺了地毯,但因为摔倒力度大还是发出咕咚的一声巨响。云烟感到浑身上下手臂腿上生疼,可头却有千钧重,怎么也抬不起来,更不用说爬起来,不知不觉趴在地上就陷入了黑暗里。
似乎是一瞬,又是一生。她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人趴在地上多久,当有人把她从地上焦急抱起时,呼唤她名字,云烟才模糊的微微睁开眼帘,两颊上还有酒醉的红晕。她憨憨的笑着,显得别有一种孩子气的妩媚。
胤禛一身石青色底绣四团金龙的亲王衮服还带着酒气,推门进来时突然看到她竟然趴卧在厅里地上一动不动,已经心惊肉跳,冷凝的面颊上都有裂缝的痕迹。焦急将她抱起来浑身上下检查,发现她身上浓浓的羊羔酒气息,两颊的红晕才知道她是醉得厉害,怕是摔着了。正检查她全身上下有无伤处,她睁开眼,那一瞬间的表情让胤禛心脏一阵紧缩,带着薄雾的鹰瞳里已经染上深色。
“怎么喝多了?摔着没有哪里疼?”胤禛把她整个身子都侧搂在怀里,两人就坐在地毯上,他缓缓抬掌深深的抚摸她脸颊和发际,焦急而轻柔道。
云烟酒醉的表情似乎没听懂他的话,懵懂的看着他肩头金龙,微微张开了小嘴,又笑了,醉酒后的口舌有些咕噜的不甚清楚。
“我好像忘了说,王爷恭喜。”
胤禛的脸色都微微变了。
这似曾相识的句子,击中了他心底里多年难以忘怀的一瞬——那个在四十六年的晚上,她替他抹平喜服肩头的最后一丝褶皱,也曾微微一笑对他说:四爷恭喜。
“是不是怪相公回来晚了,这些天忙得没有好好照顾你”胤禛小心的扶着她脑后,声音低哑。
云烟头歪在他肩上似乎已经醉得厉害,也听不懂他说什么,只是笑。
胤禛第一次发现她酒醉后特别爱笑,甜甜的纯真像个小宝宝,却让人莫名感到疼痛,越来越强。
云烟突然觉得脸颊上有水珠滴落,就憨憨的抬手去摸。“下……雨了?”
胤禛心间大恸,只见云烟依旧笑着,泪珠却突然滚落下面颊来,毫不自知。
“云烟,告诉相公究竟怎么了?”他紧紧扶着云烟的肩头,一只手帮她擦泪。嗓音已然彻底哑下去,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恸感。
云烟被他微晃的有些迷茫,思维一片天马行空,眼神也对不清焦距,心渐渐烦起来,皱眉想推开他含糊道:
“你放开我,你又不是我相公”
胤禛闻言,脸都黑了,手搂的更紧。耐心哄道:“你醉了,相公回来了,你仔细看看我。”
云烟努力睁大眼睛,还是觉得人影模糊。“我相公是胤禛,你是吗?”
胤禛立即答:“不管什么身份,昨日是贝勒,今日是雍王,明日或许是贩夫走卒。可我永远是胤禛,是你相公。”他握着她手指,覆到自己面颊上让她摸。
云烟被动的随着他动作缓缓摸着他轮廓,他眉眼,泪又无声无息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