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宁却知道他被弄疼了,因为她手疼。
她接过瓷盒,“我来吧。”
以前的记忆模糊不清,她只记得自己好像经常受伤,一个人处理伤口是常有的事,所以很熟练。
她手掌肉嘟嘟的,手指却纤长,挖起一小块药膏涂在他掌心,一下一下轻轻抹匀。
就像照顾自己的手。
周嘉行垂眸,视线自然而然落在她雪白的小脸上,鼻尖雪腻,双唇轻抿,眼睫微微卷翘,偶尔扑闪一下,像翩跹的蝶翅。
“刚才谢谢你帮我挡那一下。”
九宁低头,帮他一层一层系好纱布,语气平淡随意,漫不经心。
周嘉行却听得出来,只有这一次,她才是真心感谢他。
以前的所有好都来得古怪,唯有这一次……
“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这一句问得突然,却是他早就想问的。
九宁心里猛地跳一下。
差点忘了,周嘉行不是寻常少年,他看着好像粗枝大叶,其实心思敏锐。
“我什么都不缺,不要苏家哥哥的东西。”
九宁抬起头,笑出一对梨涡,笑着说。
周嘉行嘴角轻翘,挪开视线,望向门外几株枝干横斜的老松。
“那九娘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我只是个低贱的胡奴。”
盛世时朝中宫廷盛行胡风,但那并不表示胡人地位高。
九宁哈了一声,系好纱布,“苏家哥哥不是已经当上校尉了吗?校尉很厉害的。”
为什么对他好?当然是被系统逼迫的呀。
他疼她也疼,能不对他好一点吗?
周嘉行没说话。
九宁眼珠一转,接着道:“其实我第一次见苏家哥哥的时候,就觉得你特别面善,像我的亲哥哥一样。所以我才会送花给你。”
周嘉行一哂,并不相信这个说辞。
九宁已经有哥哥了。
她和周嘉暄感情很好,不是一母同胞,却比同胞兄妹还融洽,这一点众所周知。
他这些天冷眼旁观,看得出她在周嘉暄跟前是全然放松的。雪庭来的时候,他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直接朝周嘉暄跑过去,抱着他的腰撒娇,那种自然而然的信赖和亲昵是装不出来的。
“好了,苏家哥哥,你这几天好好休息,等伤养好了再做其他的。”
九宁拍拍手,站了起来。
“我已经和管事说好了,你不用去当差。”
周嘉行淡淡道:“谢谢。”
“不客气。”九宁笑眯眯地道,瞥一眼他的侧脸,“苏家哥哥,你都受伤了,为什么还上场比赛?以后遇到这种事,你可别逞强。”
他逞强不要紧,千万别带累她呀!
周嘉行收回视线,看她一眼,忽然笑了一下。
这一笑,简直就像铁树开花水倒流,九宁差点没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表情——怎么觉得他笑起来有点可怕呀……
“小伤而已。”
如流星划过夜空,周嘉行脸上那抹轻笑稍纵即逝,很快恢复成平时的冷静淡漠。
九宁踌躇了一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以前参加市井间的蹴鞠比赛赚钱,那时候伤了胳膊、腿,骨头断了都能继续坚持上场,掌心这点划伤对他来说确实不算什么。
越了解他,九宁越戒备他——同样是周家血脉,他童年吃尽苦头,生母也病死了,说不定心理早就扭曲,所以才隐瞒身份,想报复周家人,这其中包括阿翁、三哥和她。
偏偏她不能伤害他,也不能坐视他被伤害而不管。
只能等找到高绛仙再做下一步打算。
九宁干笑两声,转身出去。袍角拂过门槛,长靴镶了锦边,织金料子还镶嵌了明珠,端的是奢华讲究,在日光下熠熠夺目,光影潺潺流动。
周嘉行目送她走远,低头看自己的掌心。
包扎得很仔细,刚好不松不紧,手指可以自由弯曲,纱布还系了个漂亮的结。
她手挺巧的。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黑影摸进抱厦,朝周嘉行抱拳:“郞主。”
周嘉行目如闪电,飞快扫一眼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