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宁对准箭靶,道:“明天我亲自去招兵的地方看看,这些天一个报名的都没有。”
十一郎呆了一呆,脸上腾地红了,大喊一声:“不行!”
九宁瞟他一眼,“为什么不行?”
“那里都是男人,从来没有女人去……你去了不好。”
十一郎声如蚊呐。
九宁轻哼一声。
十一郎知道她这是打定主意非要去,心中暗暗叫苦,一面觉得那种地方不是女人该去的,一面又觉得应该支持九娘。
天人交战了一阵,握紧双拳,目光炯炯,一脸视死如归的坚毅:“我陪你去!”
“不用,你忙你的。”
九宁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十一郎有些泄气,嗫嚅道:“我不会像大郎那样骂你,我就在一边保护你。”
九宁轻笑,“十一哥,我一个人也可以。你每天要忙你的事,不用管我,我要是真遇到麻烦了,会找你帮忙的。”
十一郎立刻转忧为喜,“说好了啊,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报我的名号!”
说得好像他的名号能管用一样。
九宁笑笑不说话,手上一松,竹箭弹出,这一次仍然在离箭靶很远的地方落下。
她抿紧唇,接着练。
……
第二天凌晨,九宁起了个大早,一头乌黑发亮的墨发盘成简单的男式发髻,却没有和男人一样戴冠或是戴幞头,而是簪了一柄金筐宝钿海马葡萄纹金插梳,除此之外别无其他装饰,眉间饰海棠形翠钿,穿鸭头绿蹙金暗纹翻领窄袖锦袍,腰束革带,脚踏罗皮靴,手执软鞭,骑马出行。
阿大几人鞭马紧随在她身侧,簇拥着她去军营。
军营驻扎在城外,他们去的地方是新兵集中训练的一处营地。
营地的将官远远看到大道上红尘滚滚,一行人浩浩荡荡飞驰过来,还以为是周家子弟到了,正诧异今天怎么这么早,看清前面一匹雪白骏马上的人是都督膝下最疼爱的县主,吓了一跳,奔出营地相迎。
“县主怎么来这种地方?”
九宁勒马停下来,放慢速度,问:“都督的手令,你们都看过了?”
听她称呼周都督为都督而不是祖父或者阿翁,几名将官心里一个咯噔。
“县主,这里全是大男人,而且是一帮什么都不懂的新兵……”其中一个年轻将官道,“他们全是大老粗,从来见过贵人,您还是移步回城吧,免得他们冲撞您。”
“不碍事。”九宁拍拍雪球的马脖子,道,“既然你们都看过手令,就该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用不着拦我。我已经熟记营地的规矩,要是我做错了什么,你们只管指出来。其他的不要多管。”
说话间,马已经走到营地前。
将官们小声商量。
周都督发过话,他们不敢阳奉阴违,原以为敷衍过去就算了,没想到县主本人来了。得罪县主,都督肯定会怪罪,既然县主非要和十一郎他们一样参加比试,那是周家内部的事,和他们无关,他们只需要注意不让新兵冲撞县主就行。
将官们作出决定,立刻转变态度,拨马掉头:“县主,请。”
这时候天还没大亮,冬日天亮得晚,四野暗沉,放眼远望,积雪已经化尽,露出原属于群山峻岭的苍青之色。
唯有山谷密林间偶尔闪过一抹残留的新雪痕迹。
一条溪涧静静流淌而过,溪水清澈见底,岸边荒草离离。驻扎在溪水边的营地非常简陋,数百座帐篷点缀在一块平坦宽敞的平地间,最东边是校场,校场周围插了许多不同颜色的旗帜,正迎风猎猎飞扬。
校场也是球场——这是十一郎告诉九宁的。
到了地方,九宁下马。
阿大几人忙活起来,架起一条长桌,旁边竖起代表九宁的小旗,然后搬来几张胡床,请九娘坐下,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盘冬藏的果子送到她跟前。
接着他们也坐下。
然后就等着新兵们主动过来报名。
天边渐渐泛白,十一郎他们陆陆续续赶到营地,发现坐在长桌后的九宁,眼珠都快瞪出眼眶了。
“九娘,你来这里做什么!”
少年郎们大吃一惊,劝她回去。
九宁不耐烦地摆摆手:“兄长们忙你们的去吧。”
众人知道劝不动她,面面相觑,还没想好怎么办就被各自的副手劝走了,他们不是来玩的,到了时辰必须去将官那里报道,不然要挨棍子。
九宁算是已经报道过,坐在营地入口处,遥望场中来来回回的新兵。
“他们为什么不愿意来报名?”
阿大和阿二对望一眼,支支吾吾道:“他们太瘦了,连刀都扛不起来。”
九宁微笑:“你们实话实说,别打岔,是不是因为他们瞧不起我是个小娘子?”
四个护卫都低头不做声。
九宁拍拍手,拈起盘中果子,满不在乎道:“没事,以后还有比这更难堪的,我既然来了,心里早就有数,你们也用不着藏藏掖掖,有什么说什么。”
想当年她刺杀大将军的时候,几百个江湖赫赫有名的豪杰围着她,大骂她是妖女,她眼皮都没眨一下,手里的剑毫不犹豫地往前一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