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去猜想阿翁和三哥得知真相后的反应。
还有周嘉行……
二哥也是因为顾念兄妹情分才善待她,真相揭露以后,他又会怎么看她?
还真是一团乱麻。
九宁心口发凉,身体却越来越热,喉咙痛得愈发厉害,眼前忽然一阵模糊。
她狠狠掐一下掌心。
不能倒下,越乱的时候越不能倒下。
每一世她都是一个人,这一世因为任务改变的缘故多了牵绊,现在又要变成孤家寡人了,没什么好怕的,只是重复以前的遭遇罢了。
说起来还得感谢周嘉言,多亏他这么沉不住气,她才能及早做准备。
九宁定定神,取下手上的金腕钏,递给衔蝉。
“想办法传个口信给找十一郎……告诉他,不管他摔得重不重,只要腿还没断,就替我跑一趟永安寺。”
雪庭对她很好,好得人人侧目,她以前曾怀疑过雪庭,后来因为看雪庭是真心实意对她好,便没有深究。
现在想来,雪庭似乎很了解崔氏,那他肯定知道她的身世。
就算雪庭不知情,他怎么说也是她表舅,肯定不会和周家人一样因为得知她的真实身世而对她喊打喊杀。
周家人暂时不敢动她,只要雪庭肯来,她就能脱身。
至于自己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说实话,九宁不是很在意。
她在意的是崔氏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崔氏是一个性情高傲的世家女,不会做出和人私通的事。真的有什么苦衷,也不会就这么把和人私通生下的女儿丢给周家人抚养长大。
九宁可以笃定,当年的事绝不会是周嘉言说的那样不堪。
目前看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崔氏被迫下嫁的时候已经珠胎暗结。怕周家人对她腹中的孩子不利,她没有说出自己有孕的事。
就看雪庭肯不肯道出实情。
衔蝉擦干眼泪,收好金腕钏。
九宁扭头吩咐金瑶,“……让人去三哥先生家报信……请他回来,就说我有事找他。动作快点,等周嘉言叫来周百药,你们都会被关起来。”
金瑶哭着应了。
衔蝉眼圈通红,小声问:“九娘,要不要告诉都督一声?”
九宁怔了半会子,目光落在轩窗上,屋外还一片乌漆墨黑。
她想起有一回在周都督的院子里玩耍,那时候周嘉行就在外面以苏晏的身份值守,她闲着没事干,扒在窗沿底下光明正大盯着周嘉行看,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天已经黑透,周都督抱她回房,外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趴在周都督宽厚的肩膀上,迷迷糊糊醒来,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伸手去扯周都督的胡子。
梦里的人力气大,周都督疼得龇牙咧嘴,瞪大眼睛吓唬她说要把她扔了。
“扔到没人的地方!”
九宁清醒过来,赶紧抱着周都督撒娇。
周都督以为她真的被吓住了,又一叠声给她赔不是:“观音奴别怕,阿翁说笑呢,阿翁怎么舍得不要你?”
回忆慢慢淡去,九宁眼眸低垂,摇摇头。
周都督不是她的阿翁,她也不是他的观音奴。
两个婢女分头离去,房里重又安静下来。
九宁掩唇咳嗽,推开凭几,仰面躺下,闭上眼睛。
她烧得晕晕乎乎的,暂时没法动弹,不管怎样,先睡一觉再说。
睡饱了才有精神。
第74章
前世。
竹楼外,瓢泼大雨, 雨水顺着房檐往下淌, 廊前挂起一道厚厚的雨帘。
楼下背风处栽了一丛北疆不常见的芭蕉, 叶片发黄,干巴巴的,雨珠打在上面, 声如鼓点。
九宁低头看一眼身上穿的单薄衣衫,暗骂一声,摘下一片芭蕉叶顶在头上。
风雨中, 这一片芭蕉叶只能堪堪挡住她头顶巴掌大的一块地方, 不一会儿,她全身湿透,雨水从乌浓鬓边渗出, 双唇冻得发白。
她抱紧双臂, 靠坐在房檐前瑟瑟发抖。
迷迷糊糊间,大雨中传来马蹄声, 几人冒雨疾驰,马蹄溅起一阵阵晶亮水花。
十几骑在主楼前勒马, 为首的男人长腿一跨下了马背。
他身披蓑衣,头戴笠帽,腰间一把长剑, 身材健硕高大, 年纪约莫三十岁左右, 颊边爬满淡青色胡茬, 剑眉星目,是个相貌堂堂的伟岸男子。但右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这让他看起来很凶恶,漫不经心的一个眼神也显得凶神恶煞。
男人匆匆走进竹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