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说得热闹,周嘉行的人立刻走过来。
他的人很多是胡人,人高马大,凶神恶煞,围观的难民畏惧惶恐,慢慢散了。
有人见九宁生得如花似玉,心中怜惜,使劲对她使眼色,小声提醒她说:“长安以北胡人肆虐,西边吐几次攻占长安,北边契丹人虎视眈眈,如今天下大乱,什么牛鬼蛇神都敢进犯中原,小娘子要小心呀!”
说着指一指不远处的周嘉行。
九宁哭笑不得。
周嘉行突然走了过来,大踏步走向和九宁说话的流民。
那流民一愣,吓得双腿打颤,一溜烟混入往南走的人群不见了。
九宁道:“二哥,他只是和我说几句话,不是探子。”
周嘉行嗯一声,吩咐自己的亲随几句。
亲随们应喏,转身取下马背上的干粮,分发给路边的流民。
流民们面面相觑,一开始不敢要,等看到几个饿得皮包骨头的妇人领到粮食后,这才大着胆子上前。
人虽然多,但周嘉行杵在一边,身边又有一群带刀亲随簇拥,流民们不敢哄抢,秩序井然。
亲随中擅于绘图的阿山找来一根粗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告诉流民正确的逃难路线,叮嘱他们要避开哪些地方,到了哪里可以找到吃的。
流民们感激涕零,围成一圈,仔细听他讲解。还有人掏出贴身藏着的纸张,想把路线记下来。
九宁有些感慨,周嘉行其实还挺好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因为周嘉行并不像雪庭那样慈悲为怀。他杀人时绝不手软,昔日部下桀骜不驯,难以管束,影响军心,他说杀就杀。攻克城池后也曾下达过屠城那样被天下士子骂得体无完肤的命令,很多人说他残暴……
但他心底始终对普通老百姓抱有一种悲悯之心。
也许是因为小时候吃过苦头,所以能理解底层百姓过日子的艰辛。
当然,也有可能是装出来收买人心、哄骗天下英杰的。
这些野心家个个脸皮厚如城墙,李司空都敢大言不惭说自己是赤胆忠肝的贤臣。
半个时辰后,他们离开岔路口。
这一回队伍后面多了几个衣衫褴褛的流民。
随从正要驱赶走他们,被九宁拦住了。
“二哥,这几个人认字。”九宁怕自己多事,和朝自己看过来的周嘉行说明原因,“他们举止斯文,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流民,兴许是读书人。刚才阿山画地图的时候,我看他们神情有异,好像有些不赞同。”
阿山跟着周嘉行走南闯北,画出的地图大致不会错,那几个流民却能在第一时间发现细微上的小错误,见识不一般。
读书人不稀罕,但能把天下局势和各地形势熟记于心的读书人就少见了。这几个流民从北方逃出来,见周嘉行往北走,又毅然决然掉头跟上他,必有缘故。
兴许能派上用场。周嘉行不像其他人那样有雄厚的背景,帐下缺人才呐!
周嘉行明白九宁的话外之音,叮嘱亲随不必理会那几个流民,不能得罪,也不用俯就,让他们跟着。
九宁不放心地道:“也不能掉以轻心,得提防他们是探子。”
周嘉行笑了一下,拍拍她的脑袋。
他喜欢看她为自己操心的样子。
流民们远远跟着他们,似乎在观察什么。
九宁让人沿途留下一些易于保存携带的食物,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做,由那几个人跟在后面打转。
离长安越近,路上越不太平。
他们遇到几次拦路劫道的匪徒,都被炎延和阿山他们轻轻松松解决了。
有些山匪脑瓜子机灵,见打不过,立刻跪地求饶,愿意归顺周嘉行。
阿山请示周嘉行要不要收下那些人。
周嘉行摇头。
阿山会意,以后再遇到山匪劫道,直接杀光。
有亲随劝周嘉行留下那些主动归顺的山匪:“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这些山匪以前也是良民,迫于生计才落草为寇,收下他们也没什么。”
战事频繁,人口锐减,盘踞北方的节镇们到处抢人充实自己的军队,管他是强盗还是平民,只要是个男人,全得入伍。
像周嘉行这样挑挑拣拣,什么时候才能像李元宗那样坐拥百万雄兵?
亲随们对此颇有意见。
周嘉行断然拒绝,道:“他们不事生产,习惯劫掠,以后投入军伍还会如此,不仅派不上用场,战场之上随时可能临时倒戈,这样的骄兵留着没有用处。”
见他主意已定,亲随只得罢了。
九宁很赞同周嘉行的做法,因为困扰所有藩镇的一大难题就是手下的部将势力过大,不服从军令,不仅仅会造成尾大不掉的局面,还常常出现部将反水的事。
曾煊赫一时的起义军首领就是被部下背叛才输得一败涂地。
谁强谁就叛主,在这个礼仪废弛的时代,“兵骄逐帅,帅强叛上”屡见不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