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节(2 / 2)

契丹人态度猖獗,号称雄兵四十万,大言不惭说只需要三个月就能踏平中原。

这些年契丹屡屡犯边,杀掠边城吏民,但大举入侵还是头一次。

朝中人心惶惶,把希望都寄托在前来勤王的各路军阀身上。

雪庭脸色微变:“阿史那勃格也入京了?”

武僧答:“对,阿史那勃格刚刚入京,于殿前献歌,圣人大喜。阿史那勃格说李司空也要来,正在入城的路上。”顿了一下,小声说,“阿史那勃格好像认识周使君,他称呼周使君‘苏郎’。”

李元宗上次在长安遇伏,差点把命交代在长安,身边亲随只剩下义子阿史那勃格一人,损失惨重。这一次长安再度发出勤王令,幕僚们劝他不要上京,李元宗一意孤行:他顺遂嚣张了一辈子,却在长安阴沟里翻船,栽了一个大跟头,哪肯甘心?!

唯有风风光光回到长安,率兵打退契丹,让小皇帝俯首陈臣,才能解李元宗心头之恨。

其实说白了就是李元宗觉得上次灰溜溜逃出长安太丢脸,无颜谋权篡位。

河东军将们无可奈何,只能让阿史那勃格先行进京。李元宗年纪大了,几次波折,身子骨熬不住,受不得风寒,大约于年初天气渐暖时抵达京师。

雪庭眉头紧皱,道:“都来了。”

他望着窗扉,视线透过窗纱,望向紫宸殿的方向,若有所思。

周嘉行在这次会盟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他竟然和阿史那勃格认识,而且关系还不错。

称呼周嘉行‘苏郎’的人,肯定和他交情不浅。

主仆二人说话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但最后几句音调却突然放轻了。

九宁瞥他们一眼。

雪庭垂眸,走回佛龛前。

“我二哥……”九宁道,“我是说周嘉行……刚才在大殿上,他有没有为难你?”

雪庭摇摇头,“他看到我的时候很平静,一点也不意外。也没有找借口扣留为难我。”

九宁蹙眉。

来长安的路上周嘉行一直在帮她留心雪庭的消息,还特意在寺庙旁找了个幽静雅致的住所,方便打听事情。

周嘉行并不怕她找到雪庭。

但是他不想让她和江州再有什么联系。

九宁揉揉眉心,再一次为周嘉行莫名其妙的举动感到头疼。

他看起来明明那么正常……

雪庭眼帘半抬,仔细观察她的神色,“周嘉行骗你上京的?他有没有逼迫你做什么?”

九宁想了想,摇摇头:“不算骗我来长安——我本来就想离开江州,然后循着你的踪迹一路往北走,不过他确实骗了我一些事……他也没有逼迫我做什么。”

“他是山南东道节度使,在那之前,他和苏慕白假借商贸之名游走各地,联络了很多人手,等他取代袁家,那些人立刻带兵前去投奔,数十天内就聚齐十万之众,江淮两座盐池现在也归他了……”

雪庭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九娘,他不是你以为的周家二郎,你要当心。”

周嘉行准备充分,拿下鄂州后,他向北方、西方各州县表达和平之意,打通阻隔的商路,暗暗为运兵做准备,同时蚕食运河北段,控制江淮通向中原的通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运用鄂州的地理位置优势,为他北上、南下打基础。

对内则解除租牛课税,取消贵族豪绅的免税特权,查清登记土地亩数,发放给平民,均定田租。

曾打九宁主意的乔家——如今是乔南韶为家主,和其他几大地方豪族,甘为周嘉行驱使,三十位饱读诗书的高门子弟分别赶往不同州县担任地方官,专门料理减免税粮、分给土地的事。

乔家擅长农事,尤其擅长治水,鄂州多河,每年必有水患,乔南韶率领乔家子弟兴建水渠,开垦农地,需要雇佣大批人手,各地流民纷纷前往应召。

每天都有数千流民从水路、陆路陆陆续续赶到鄂州,去各地衙署登记姓名,认领土地,应召共事,然后分头散落于鄂州平原各处。

一派欣欣向荣。

听雪庭述说完,九宁心情愈发沉重,也更不解。

按理来说周嘉行越深不可测,野心越大,她不是应该更开心吗?

怎么觉得有点闷闷的?

她想起那次获救,周嘉行亲自送她返回鄂州,两人经过鄂州平原,雪中并辔而行,雪后初晴,日光艳丽,策马沃野之上时,周嘉行承诺将来会带她去草原。

那时候他心里在想什么呢?

是不是已经在琢磨怎么经营鄂州平原了?

怪不得他身边的亲随大部分是年轻少年郎,沉稳的、老练的、年纪大的全在暗处,他昔日结交的各路江湖人物平时不显山露水,等他崭露头角,立刻带着全部家当前来投奔,所以他才能在短时间内彻底控制鄂州,让天下人为之侧目。

九宁啧一声,决定先不管周嘉行。

“舅舅……”她岔开话题,“你真的是我的表舅?”

雪庭一怔,继而挪开视线,躲避她直视的目光。

九宁等了一会儿,看他似乎很为难,而且总是淡然清冷的神色中罕见地透出点狼狈,忙轻笑着道:“是我唐突了,舅舅,我知道你是我的亲人就够了。”

听到她说出亲人两个字,雪庭似有触动,出了一会儿神,叹口气,“也罢。”

他抬起眼帘:“其实我不是你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