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的内侍忍不住嘀咕:“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啊……”
左看右看,这位作战归来的女壮士真的不像女子……
李昭皱眉,扫一眼内侍。
本朝曾有一位公主率兵东征西讨,亲临战场,身先士卒,不让须眉。女子为帅固然罕见,但也不是没有过,何至于碎嘴絮叨!
内侍们会意,忙垂首站好,噤声不语。
李昭上前几步。
杨节度使的幕僚紧随其后。
炎延看到他们,驱马朝他们走过来。
幕僚满脸堆笑,张口正要说话,马背上的炎延忽然看到什么,嘴巴一咧,面露笑容,翻身下马,朝一个方向疾步跑过去。
众人不明所以,齐齐转身,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
只见炎延一径快步跑到驿亭外停在长道边的一辆牛车旁,笑着朝牛车中的人行了个礼,态度甚为恭敬。
李昭抬起眼帘,看着那辆牛车。
那只是一辆普普通通的碧油车,赶车的是穿白袍的亲兵,垂幔密密匝匝掩住车厢,看不清坐在车里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里面的人似乎正隔着垂幔和炎延说话。
炎延脊背挺直,认真倾听,忽然挠了挠头皮,仿佛有些羞赧。
显然,牛车里的人在夸她。
李昭问一旁的幕僚牛车里坐着的人是谁。
幕僚想起杨节度使的嘱咐,斟酌着答:“是位贵人。”
公主的的身份,蜀地官员已经知晓,但还未正式公布。
贵人?
李昭皱眉,眼神示意身边的内侍。
内侍应喏,出列,走到牛车旁,朝众人致意,表明身份。
亲兵朝车厢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扭头对着内侍点点头。
内侍上前几步,对着低垂的垂幔道:“敢问贵人可是从长安来的?某家主人乃当今雍王,战乱流落至此,前些时得贵人帐下猛士相救,不胜感激,盼能与贵人一见,以当面谢贵人相助之恩。”
垂幔晃动,两根纤长的手指一晃而过,牛车里的人笑问:“雍王在何处?”
内侍愕然。
嗓音宛转娇柔……
这位贵人出行喜欢让侍女随行么?
内侍还在发懵,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飘过来:“那便见吧。”
语气随意,全无对宗室亲王的敬畏。
内侍心里有点恼,但想起李昭的吩咐,不敢说什么,回到李昭身边,道:“大王,那位贵人态度傲慢,只让侍女传话。”
李昭笑了笑,带了几分自嘲的意思。
何必计较这些。
在长安时,他就只是个有名无实、受制于人的亲王,连宫中宦官都能在他面前耀武扬威,更何况现在他只是个狼狈四处躲藏的没落皇族?
李昭举步朝牛车走过去。
这时,周围的百姓也发现那辆牛车了,纷纷捧起带来的新鲜菜蔬、山果野味等物围过去。
炎延和亲兵忙拦住热情的百姓们,象征性收下一些不值钱的东西,劝众人离去。
众人徘徊在牛车旁,久久不愿离开。
李昭不动声色,一步步靠近牛车。
刚好炎延站在垂幔外小声说了几句什么,里面的人掀开车帘,一阵和风拂过,垂幔如水般潺潺波动,最里一层车帘翻飞。
霎时,人群寂静下来。
帘幕启处,一名年青女郎斜倚在车窗旁,穿一身窄袖上襦,纱罗黄裙,肩挽绿地夹缬披帛,就这么坐在那儿,云发丰艳,雪肤花貌,一双含笑的眸子,似蕴满星光,秋水潋滟。
见帘子被风吹起来了,她并未做出躲避的动作,干脆拂开外面的垂幔,含笑朝众人致意。
众人被她的容光所慑,一时无言。
……
九宁今天出城来迎接炎延,早就做好要当众露面的准备。
炎延是她的人,她如果一直不现身,那炎延这些天的辛苦就等于是给别人做嫁衣裳。
看到人群中的李昭时,九宁再一次庆幸自己没来错。
李昭微服出行,肯定不只是为了向炎延表达感激之情那么简单,他这是打算趁这个时候当众提起皇帝李曦,以李曦的名义奖赏炎延,这样的话,老百姓会自然而然认为所有事情都是李曦的主意,圣人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