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茅左想右想,一脑袋浆糊,晕晕乎乎绕到牙帐前,想找周嘉行问个明白。
到了地方,帐帘刚好从里面掀开,淡金色夕光打下来,笼在帘下线条锋利的半边侧脸上。
陈茅忙退后几步,躬身行礼。
周嘉行正和身边一个同样是卷发的使者说话,扫陈茅一眼,撩开帘子,大踏步走出来。
那卷发使者含笑道:“公子已备下美酒佳肴,请使君务必赏光。”
周嘉行淡淡唔了声。
卷发使者大喜,笑着告退。
陈茅认得对方是阿史那勃格的人,皱眉问:“郞主果真要去赴宴?”
周嘉行点点头。
陈茅皱眉道:“郞主,此事怕是不妥。契丹军已然撤出中原……此时您还去河东军营地赴宴,属下怕会生变故。”
周嘉行转身往马棚的方向走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北地各处燃起战火,契丹已然无力南下,东西线盟约名存实亡,他和李元宗迟早要分一个胜负,这一次宴会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得去。
陈茅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拔步追上去,硬着头皮道:“属下最近听说,李司空有意为他的义子阿史那勃格求娶长公主。”
周嘉行停了下来。
第118章
宴会在一座耸立于茫茫草原的土城内举行。
四野茫茫, 荒无人烟,荒芜之地突然出现一座规模不小的城郭,显得有些突兀。烈日当头,身着甲衣、头裹巾帻的河东军兵士沿着城外土路来回巡视,个个人高马大,颇有气势。
河东军兵马雄壮, 声势最壮时,横扫中原,无人敢撄其锋。
虽说几年前李元宗栽了个大跟头,势力严重削弱, 并因为年事已高的原因频频显露出力不从心之态, 但他依然是中原最大的霸主。
前来赴宴的各个部落首领站在土城外, 仰望这座短短几个月间建起的土城, 心中震撼不已。
只有李司空有这样的魄力和财力,能够在荒野之地开辟一座崭新的城镇!
城中人声鼎沸, 城外烟尘滚滚, 几十骑人马肩披金光,从西边飞驰而来, 放慢速度, 静静穿过大道, 慢慢往城东新建的帅府行去。
路边行人大多是河东军兵士、小吏和运送粮草的边民,认出这一队人马中为首的那个相貌俊朗、剑眉星目的年轻男子正是隐隐有和司空齐名势头的周嘉行, 纷纷驻足观望, 小声议论。
周嘉行手挽靠缰绳, 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有对河东军的警惕,也没有那种只带几十个精骑就敢深入河东军驻地的孤傲轻狂。
他面色如常,眸光平静,就仿佛他只是赴一场普通的宴会而已。
道旁其他部落的来客见状,悄悄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这周嘉行的胆子未免太壮了!就不怕李司空来一个鸿门宴?
一路有兵士快马来回于城中报信,世子李承业知道周嘉行来了,亲自出来迎接。
上次盟会他精心布置,结果不仅没能如愿打压周嘉行,还被对方吓得魂不附体,而且差点搅和了盟约,被李元宗臭骂了一顿,这一回他没敢随便动手脚,态度亲和而热情。
周嘉行翻身下马。
他身后的精骑跟着下了马背,动作整齐划一,几十双兽皮靴同时踩在地上,声音汇到一处,震得人头皮发麻。
众人心头凛然:常胜之师,果然不同凡响!
李承业眼神闪烁,笑道:“使君悍勇,帐下亲兵也非池中物!”
周围等着看热闹的人群差点惊掉下巴:世子肚量狭窄,一次次在周嘉行手里吃亏,心里肯定恨不能把对方碎尸万段,今天这是吃错了药还是脑子让李司空锤出毛病了,怎么对周嘉行这么客气?
李承业看也没看其他人一眼,若无其事地继续和周嘉行攀谈。
面对陡然热情起来的李承业,周嘉行面不改色,示意其他亲兵离去,只带了六个亲随,随李承业一道踏入帅府。
其他人都来了,府中堂屋早已备下丰盛佳肴。
草原远离繁华市镇,交通不便,别说那些罕见的山珍海味,就连寻常的新鲜菜蔬也难得一见,但席间却满目琳琅,海陆奇珍应有尽有。
为让来客们尽情享乐,堂屋前的宽阔场地里搭了几座帐篷,篝火熊熊燃烧,仆从正在现宰活羊、活鹿,预备蒸烤。
等众人落座,李承业两手一拍。
乐声响起,身穿彩衣、腰系丝绦的舞姬扭着细软柔韧的腰肢走进堂屋,和着乐声舒展藕臂,翩翩起舞。
众人久在塞外,乍一下看到一群貌美如花的女人,眼睛都看直了。
李承业仔细观察周嘉行的反应,见他进了堂屋以后直接找位子坐下,似乎对歌舞没兴趣,舞姬一个个绕到他的坐席前献媚,他连眼皮都没撩一下,心中暗暗发笑:都说几个月不见女人,母猪赛貂蝉,自己搜罗来的舞姬个个风情万种,比真貂蝉也不差什么,看周嘉行能正经到什么时候!
酒过三巡,席间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心不在焉地吹捧李司空几句,眼珠子跟着身段婀娜的舞姬转动。
反正最后有资格划地盘的只有李司空和周嘉行二人,其他人只能跟着喝点汤,他们何必出头呢?与其辛苦钻营,还不如等李司空和周嘉行分出胜负后再浑水摸鱼。
众人无心生事,李承业另有打算,周嘉行一言不发,于是这场宴席其乐融融,难得没有人变脸。
直到阿史那勃格突然出现。
他卷发披肩,一身骑装,脚踏蛮靴,手里提了只献血淋淋的白色大鸟,大踏步走进堂屋。
舞姬们吓得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