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朗低着头进屋,只能看到脚踏上的长靴和低垂下来的纱帐,看不清其他,晨光熹微,屋中还是光线昏暗。
周嘉行握着九宁的手,朝怀朗做了个说波斯语的手势。
怀朗会意,走近了些,用波斯语道:“那个侍女原是金州当地豪族送来的美姬,九娘让遣散所有美姬时,她坚持不肯走,多弟就做主让她挑一个管事嫁了。她在府中住了一年多,早就和一个管事有了首尾,那管事听说她愿意下嫁,欢天喜地,马上就把她接走,还安排她在府里当差,被她鼓动了几句,就在九娘的甜酒里动手脚……”
周嘉行瞳孔微张,眸光刀锋一般明锐:“报复?”
怀朗摇摇头,“不……侍女的目标是郎主您,她没有武艺,知道没法接近您,只有九娘这边出了状况,她才能找到下手的机会。”
侍女知道周嘉行这人非常警醒,一般人根本没法近他的身,想刺杀他的人不是没有,但大多数还没接近他就露了马脚。
她只能从九宁这边入手。
在府中的人看来,周嘉行被九宁迷得神魂颠倒的,唯有和九宁独处时,他才会放松警惕。也只有那个时候,他身边的亲兵不敢离得太近。
侍女于是故意强留不走,假意说要嫁给管事,哄管事把她安排进内院,然后混进九宁的院子。
因为太过仓促,计划是临时想出来的,侍女布置不周全,完全是在碰运气。
周嘉行记得昨晚侍女一开始确实是抓着利刃朝他刺下来的,九宁推开他,想帮他挡,侍女那时候似乎很意外,动作明显迟疑了一下,不过她已经收不住动作了。
很显然,侍女完全不懂武艺。
他眸光晦暗,问:“没有受人指使?”
怀朗摇头:“没有,属下已经再三确认。”
周嘉行:“处以极刑。”
怀朗迟疑了一下,抱拳,“郎主,这事有点棘手……只怕得告诉九娘一声。”
周嘉行皱眉。
怀朗轻声道:“那个侍女是金州送来的,不过据她自己说,她本名姓周,曾经是九娘的堂姐。”
周嘉行沉默了。
……
多弟被带到一间刑房前。
怀朗背对着她,道:“行刺的人说她是周家娘子,你以前在周家当差,进来看看,有没有见过她?”
刑房没有窗户,空气沉闷,有淡淡的腐臭味。墙上挂满各种刑具,隐约可以看到鲜血痕迹。
多弟心中恨意滔天。
经过昨晚的事,九宁会不会责怪她疏忽大意?会不会怀疑她的忠心?会不会另找侍女来取代她?
她不仅让管事得手了,之前处理美姬的事也是她做的主……都是她害的。
九宁一定生气了,所以昨晚到今早都没有叫她进去伺候。
多弟知道,九宁前些天已经派人去找衔蝉她们。衔蝉、金瑶很可能再回来服侍九宁。
偏偏在这个时候,那个侍女破坏了九宁对她的信任!
多弟恨不能撕了那个侍女。
她走进刑房,看也不看墙上血迹斑斑的刑具,直奔蜷缩在墙角的侍女。
侍女披头散发,身上倒是看不出伤痕,听到脚步声,抬起脸。
多弟和她对视了片刻。
侍女脸色平静。
多弟却呆住了。
她回过神,指着侍女,道:“她是周家五娘。”
当初买走她,对她又打又骂,曾经和八娘同出同进,想害九宁、父兄出卖周都督、被族人疏远的周五娘。
她不会认错。
五娘却没认出多弟,甚至不觉得她眼熟。
多弟站在曾经是自己主人的五娘跟前,只觉恍如隔世。
以前的她瘦瘦黑黑,举止畏缩。
现在的她穿金戴银,读了书,见过世面,眼界开阔,在大明宫的时候,能和那些左右朝堂的大臣来往,宫人们都敬着她。她依然还是她,但整个人的气度早已变了。
五娘当然认不出她。
她却记得五娘,所有欺负过她的人,她记得分明。
“贱人!你为什么要害九娘?!”
多弟抄起旁边长凳上的一条马鞭,对着五娘狠狠一鞭子抽下去。
五娘目光呆滞,没有闪躲。
多弟举起手,还想再抽,怀朗拦住她,道:“确认身份就好了,先别动她。”
他看一眼多弟,暗暗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