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行默不作声。
九宁嘴巴一瘪,摇摇头,道,“你也不喜欢鸟,羽毛越漂亮的,你越不喜欢。”
每次行猎他很少猎鸟,大部分都是鹿、野猪、野兔、斑鸠、山鸡之类的,即使猎鸟,也不会自己去捡猎物,通常是亲兵去捡。
周嘉行还是不开口。
九宁自顾自接着说:“孔雀你也怕吧?一开屏,那密密麻麻的圆斑,跟一双双眼睛一样齐齐瞪着你……”
周嘉行神色微不可查地绷紧了。
九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声嘟囔:“鸡也怕,鸟也怕,孔雀也怕……你还怕什么呀?”
她兀自笑得促狭。
周嘉行忽然停了下来,侧过身子,大掌牢牢握住九宁的手。
“我不怕那些鸡,只是不喜欢而已。”
他猎的鸟雀不知道有多少,怎么会怕呢。
周嘉行俯身,望着九宁那一双清澈的明眸,一字字道,“我只怕你。”
九宁笑不可支,“我就这么吓人?”
周嘉行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怕你不高兴。”
怕她哪天突然就那么消失了。
习惯掌控一切,这种刻在骨子里的恐惧感让他狂躁不安,越不安,越想要牢牢地困住她。但是既然在月夜下和她立了那个约,那么他就得试着克制自己。
九宁怔了怔,心跳仿佛漏拍了一瞬。
嘚嘚的马蹄声靠近,十一郎那张黑如锅底的脸陡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九娘,你醒啦?”
周嘉行眉心跳了跳,面无表情地拨马走开了。
十一郎立马凑到九宁身边,看着她,“你脸怎么这么红?冷的?”
九宁摸摸脸,咳了一声,摇摇头。
十一郎昨晚跟着走了一晚上,已经见过九宁的人,不过还没来得及和周嘉行的亲兵打招呼,他想着自己只跟着九宁,用不着这么麻烦去招惹周嘉行,便也没费那个心,开始絮絮叨叨和九宁讲青竹县的事。
“我忍了好久,都督却不许我告诉你。”他挠挠脑袋,“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为什么都督要故意瞒着?为什么都督不见你?”
九宁道:“阿翁有他的顾虑。”
“什么顾虑?”
九宁迎着晨辉,走在长道上,“阿翁也是人,也要脸面的,他怎么知道我是怎么想的?阿翁怕我恨他,所以不敢见我。”
怕她因为以前的事恨透周家,恨他挟恩图报,或是得知自己的身世后嫌弃周家粗俗,于是都督没有打扰她,默默帮她打理封地。
当然,周都督真正忌讳的,另有原因。
十一郎喔一声,似懂非懂,好奇追问,“族里的人管不住都督,都督为什么要顾忌他们呀?你和都督和好了,都督昨天怎么不留你住几天?”
九宁眼眸低垂,“阿翁顾虑的不是这个。”
言罢,扬鞭轻轻敲一下十一郎。
“好了,你再啰嗦我就赶你去队伍最后面。”
十一郎赶紧闭嘴。
他这几年在战场上历练,性子沉稳了很多,只因为面对的人是她,才会又变回昔日那个年轻气盛、活泼捣蛋的少年郎,总有一肚子说不完的话。
成功让热情高涨的十一郎冷静下来,九宁叫来亲随,问起多弟,“还是没有信报传回来?”
亲随摇摇头,道:“按脚程,他们还有十天能到长安。”
九宁笑了笑,打发走亲随。
怀朗和多弟去的哪里是长安?他们分明是奔着蜀地去的。
……
半个月后。
千里之外的蜀地,积雪消融,露出雪层底下的山壁原本的苍青色,山巅之处依旧一片晶莹雪白,山下温暖的平原上,虬曲的枝干已经冒出一点点嫩芽。
天气乍暖还寒,多弟连夜赶路,不幸患上风寒。
她没有停下来休息,和怀朗两人马不停蹄,终于赶在李昭之前抵达成都府。
怀朗和前来接应的人交谈几句,回头,看着满面风霜、烧得站都站不稳的多弟,道:“我先进城探探情况,你去找个医士看看。”
多弟摇摇头,“我和你一起去,我熟悉杨家。”
怀朗笑道:“你现在还能走得动路吗?”
多弟咬了咬唇。她小时候吃过很多苦,长途奔波对她来说虽然累,但还能坚持。可是九宁对她太好了,她这几年除了要东奔西走之外,基本没受过累,做的都是些轻省活儿,习惯了好日子,乍一下劳累过度,居然病了。
她觉得自己还能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