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1 / 2)

祁衍后来想想,好在他那时候年纪小。

还没长身体,力气也跟成年男人没法比。加上铲子非常重,又天寒地冻,他用尽力气也抡不高。

最后,一铲子狠狠敲在了祁胜斌的大腿上。

如果,那时的他有足够的力气呢?

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惨烈收场?

然而世界上没有如果。

……

人这种东西,很奇怪、很矛盾。

祁衍一边很清楚,他发过誓,哪怕苟且偷生也无论如何一定要熬过六年半,熬到看见光明的那一天。

可至少在扬起铲子的那一刻,他想的却是,鱼死网破他也认了。

大不了,大家都不过了。

谁都不要好过。

祁胜斌被他给冷不丁结实抡了那么一下,险些摔倒,回头怒发冲冠。

他的儿子,竟然……打老子?!

反了天了!他到底养的什么小白眼狼羔子,大逆不道、敢打老子!?

他飞起一脚踢过去。

力量的绝对悬殊,他轻轻松松就把人踢倒在雪地里,疯狂地用脚践踏,同时大骂。

祁衍仰面栽在雪地里,无数冰凉柔软的雪,钻进脖子里,袖子里。

铺天盖地的剧痛袭来,伴着那个被他叫父亲的男人,疯狂谩骂他白眼狼、骂他不孝、丧尽天良。

……不孝,是吗?

但是那个词,是叫做“父慈子孝”的吧?

前面两个字是什么呢?

有些人,真的首先自己得是个人,才能指望自己养出来的东西也是个人。

自己都是白眼狼,那老白眼狼养出来的,不就只能是小白眼狼吗?

还能指望养出别的什么来?

剧痛之下,眼眶滚烫,祁衍却笑了起来。

他咬牙爬起来,抱住祁胜斌的腿,狠狠一口咬了上去。

是,他没有力气。

也丢了武器。

但至少他还牙尖齿利。

祁胜斌吃疼,嚎叫着威胁让他松口,踢他、跺他。祁衍却死死不松口。

充耳不闻,用了吃奶的劲儿,两眼通红。

他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最初那一两个月,他不断被打,却始终不断地反抗。

哪怕力量悬殊。

哪怕最后都是他单方面伤痕累累。

他记起了那种反抗,虽然反抗的结果总是身心俱疲,却让他有一种“还活着”的感觉——他妈妈妹妹的委屈他会一直记着,总有一天要全部讨回来。

……

凌晨两三点外头吵闹成这样,周围邻居纷纷亮起了灯。

有人隔着窗子吼:“还让不让人睡了!”

“就是!是哪家啊?脑子有病啊?打孩子不能选白天打?”

“妈了个x的!你们不睡别人还要睡呢,还有没有公德心?!”

楼下虞清爸,直接操着菜刀就下楼了。

虞清妈也跟着老公下来看热闹,披着个貂皮袄,正好在楼梯里碰上孟鑫澜。

虞清妈:“嗨哟!这大半夜闹的~我当是谁呢,搞半天是你家老祁呀?”

“小孟,你可要劝老祁收敛一点呀,总打孩子不行的,别回头老婆跳了楼,儿子也跟着跳啊?”

孟鑫澜:“你!”

奈何人家身边,有杀猪老公护着,老公手里还有明晃晃的菜刀。

虞清妈:“咦,小晟也下来了呀?”

“哎哟小晟你脸怎么啦?谁打你了,胜斌现在不是这么嚣张吧,别人的儿子也敢打啊?”

……

最后,祁胜斌是被虞清爸妈一起,好言“劝”回家的。

虞清爸妈,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嘴上说着“不要使用暴力”“小孩子不懂事”“家庭和睦才最重要”“退一步海阔天空”,实际上,巴不得别人家都过得不好、就他们自己家过得好。

夫妻俩一边装好邻居、和事佬,一边暗戳戳那个幸灾乐祸得意劲儿都要溢于言表。

被邻居看了笑话,祁胜斌非常憋屈。

奈何,杀猪哥虽然笑呵呵,却肌肉虬劲、又提着菜刀。

他也不敢说什么。

虞清爸妈把他们一家四口一直“送”到家门口,祁胜斌忍啊忍,始终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又踢了祁衍一脚。

谁想到,他那个无法无天的混账儿子,居然当着邻居的面,挣开程晟一脚踢了回来!

小兔崽子今天绝对是疯了!

祁胜斌自找了个没脸,又要发作,杀猪大汉伸出刀拦住他:“哎呀老祁,行了!你也不看看这都几点了!”

“回去好好睡觉,有什么问题明天再说。”

“就算你们不睡,我家老婆孩子还要休息呢,邻里邻居的,互相理解一下哈?家和万事兴啊。”

他说着,拍拍祁胜斌,又晃了晃菜刀。

……

进了门。

家里本就很小。

程晟和祁衍的房间,进门右手第一间。

两个孩子很默契,互看一眼。

鞋都没有换。

祁衍冲进房间,程晟紧随其后,直接关门、落锁。

……当初,早早把门锁钉上,无比正确的选择。

祁胜斌又怎么可能善罢甘休?他瞬间火大,咚咚咚,开始踢门。

“小兔崽子,给我出来!”

他搞得动静巨大。里面程晟抵着门,外面孟鑫澜哭哭啼啼:“胜斌!算了吧,大半夜的,回头邻居又……你明天一早还要出车,先睡吧,明天再说!”

“回屋吧,咱们不睡,小晟还要休息呢,小晟他身体又不好……”

祁胜斌没办法,最后狠狠踹了一下门:“今晚先放过你,祁衍你给我明天等着!非扒了你的皮!”

满口抱怨着“我供他吃供他喝,他居然打他老子、恩将仇报不知感恩”,声音终于远去。

屋里。

一片漆黑,只有淡淡月光。

祁衍靠着柜子。

深吸了一口气,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胸口、背后、手臂、脸上,到处都痛。

一切安静下来。

是那么的黑暗,沉默。

祁衍小的时候有一次在乡下奶奶家,被某个大姨不小心锁在了有老鼠的漆黑煤屋里,大家找不着他,就那样整整锁了一天一夜。

导致他后遗症,其实有那么一点怕黑。

没想到,如今在这个家里,一直最惧怕的黑暗、死寂,反而成了让人安心的颜色。

静了一会儿,他踩掉鞋子,栽到床上。

“困了,睡觉。”

随便地脱了外衣,把自己蒙进被子里。

刚才那样在外头要了命的折腾,他也真的乏了,没力气了,而且哪儿哪儿都疼。

他蒙着头。

床边安安静静,只有昏暗的遮罩小台灯缓缓亮了起来。

他听到程晟打开柜子的声音。

程晟是个病秧子,天天这药那药的吃,因为家里的医药盒里现在80%都是他的药,所以干脆放在了他们房间里。

蒙脸的被子被拉开。

程晟拿着碘酒和创可贴:“来,擦一下。”

祁衍懒得擦,拉回被子继续蒙脸。

程晟又拉下来。

“……”

小台灯有点晃眼,祁衍伸出一只胳膊挡住眼睛,躺尸一样一动不动。

碘酒的味道不太好闻,像极了医院的消毒水。

冰凉的棉签,轻轻蹭着嘴角脸颊的伤口。

“……”

“…………”

“~~~~”

“嘶,疼!”

“能不能搞快点!不用了不用了,别抹了,疼!疼!”

程晟继续抹。

好容易,脸上的擦伤抹完了,程晟又拿起他的手:“另一只爪子也伸过来。”

祁衍:“你才爪子,嗷!”

手伤得比较厉害,手心手背被贴上了好几个创可贴。

程晟:“脚。”

祁衍:“……我脚没洗!”

程晟:“伸出来。”

祁衍:“不用,脚就不用了,哎哎哎你你你别脱我袜子……嘶,疼!你也不嫌脏,香吗就问你?嗷,轻轻轻点!”

“腿。”

“腿真的不用了……”

“肚子。”

“很冷啊大哥!”

“翻身,腰。”

“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