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羚儿大口大口地呼吸,忽然噔噔地跑到了他父亲的面前。父亲坐着,他站着,他比父亲还要高出半个头。他俯视着他,大声道:“是你叫我说的!那我就说了!从小到大,我只觉得我有一个母亲,从没觉得我有父亲!我要么见不到你,见到了你,你也永远只是会责骂我!父王,你还记得我以前装病,被三婶婶识破的事吗?那次你罚我跪黑房。你怎么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装病?我是看到家里的那个姓李的女人生病了,你就陪了她一晚上,所以我也想生病!我想你也能陪我,就算没一晚上,哪怕你过来,坐我边上坐一会儿也好!可你没有!你匆匆过来看了我一眼,把我丢给太医就又走了!所以我恨家里的那些女人!在你心目中,我连她们都不如!还有那一回,我偷偷去了灵州,被人发现了,送信给你,我以为你会担心,会带我回。可是你……你根本就不在意我的死活!”
他的声音忽然哽咽了,停了下来。
月光照在他的面庞上,一串泪珠忽然从他眼中滚落。
他吸了口气,抬手飞快擦了下脸,猛地转身就跑。
“羚儿!”
回过了神的萧曜叫了一声,见儿子不停下来,起身追了过去,伸手将他的胳膊一把抓住。
“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我已经长大了。我如今也也不稀罕这些了!你爱对谁好,就和谁好去!你那个新来的女人,我瞧你好像挺喜欢的。你放心,只要她不惹我,我不会动她一根汗毛!”
萧羚儿眼睛盯着地,僵硬地道。
萧曜望着他,低声道:“羚儿,你误会了。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那些女人怎么可能比你重要?李氏是你母亲从前身边的人,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回来也要地方睡觉的,她生病,所以便去了她那里,如此而已。至于你那次,我听林太医的意思,似乎并无大碍,我当时忙,你身边也有很多服侍的人,所以没留下陪你,但绝不是像你认为的那样,觉得你连个女人也不如。还有你说的去灵州的事,你三婶婶从前也问过我,爹向她解释过了。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不接你回的话,自己去问她就行了。”
萧羚儿抬着脸,盯着自己的父亲。
萧曜叹了口气,松开了握住他胳膊的手,凝视着儿子,道:“羚儿,爹不是个尽职的爹,甚至算不上好人。你可以不谅解,但爹还是希望,往后你能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爹相信你,你一定能的!”
他伸手,拍了拍儿子还有些稚弱的肩,朝他点了下头,转身去了。
萧羚儿望着父亲离开,直到高大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还是怔怔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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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曜回了房,见昨晚没等到自己回就睡着了的新娘还坐在桌边,原本正托腮,定定望着桌案一角的那盏烛台,似乎在出神的样子。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她猝然惊醒,立刻跳了起来的样子,心里忽然掠过一丝想笑的念头,自然,没真的笑出来,只是继续朝里而去。
明敏丝毫没觉察到他的心思,只是定了下心神,朝他迎了过去,勉强露出笑容,轻声道:“殿下你回了?”
萧曜停在了她面前,看着她,淡淡嗯了声。
明敏刚才一直在想先前的一幕。原本只是想与那个明显早熟的萧羚儿把话说开。并没奢望让他一下就打消对自己的敌意,只想试着看,能不能尽量替自己减少些往后在这座王府里过日子的摩擦。毕竟,这个继子身份特殊,不是一般人。他要是一直对自己持这样的莫名敌意,可以预见,往后她休想有好日子过。
但是没想到,竟会被自己的丈夫给听到了。
虽然,那些话都是实话。她即便不说,对方想必也和她一样,彼此心照不宣。但真从她口中这样出来被他听到,还是难免让人觉得有些尴尬。
片刻之前的事发现场,对着他当时微微皱起来的眉头,她还觉得自己丝毫不惧,反正问心无愧,说的也是大实话。现在想来想去,却开始有点后悔了。
那个半大孩子,他最后嘲笑自己脑子简单。或许他说得没错。自己确实过于冲动,脑子也确实太简单了。
她现在一点儿都不想看到他,甚至巴不得像昨晚一样,他回来后自己已经睡了过去。但是显然,今晚没昨晚那么好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