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梁大人的爱姬, 连来给王爷做警卫也舍不得丢开,可是得伺候好了才行!小卒笑的谄媚, “姑娘小心脚下,这便是姑娘与梁大人今夜的住处,姑娘且歇息, 小的这便告辞了……”
童莺儿抬眼, 看见面前一大一小两个营帐靠的紧密, 大的自是梁禛的,小的当然是自己的了。
童莺儿熟门熟路地自觉向小营帐走去,先替自己拾掇拾掇了, 再进了大营帐。熟稔地取出苏合香,仔细挂进了床幔。
听冬雪姐姐说梁大人两年前是不爱用熏香的,自去年出了一趟远门,回府后便非要让婢子于家中放置或熏燃苏合香。念及此, 童莺儿不禁撇了撇嘴,他便是一变脸精!小孩子不都这样嘛……
童莺儿忙得不亦乐乎,探手自包袱里又摸出了两件斗篷。一黑一白,紧紧地叠在一起,银白色的是梁禛临行时去自己的衣箱里翻出来的织锦镶毛斗篷。自己本不想带,可他非说露营夜间寒露深重,一定要给自己带上。自己拗不过,便任由他放进了他的衣衫包袱里。
童莺儿羞涩地抿抿嘴,大人虽然善变了些,但他其实对知他心的人倒真的不错。近些日子来,自己放弃了初来时争取做他姨娘的想法,毕竟大人喜欢的不过就是自己这张甚似他心上人的脸,自己想开些,认真尽到人偶的本分便好。
如此一来,反倒让梁禛随和了许多,也让自己与他的关系融洽了许多。当他向自己投射来缱绻缠绵的目光时,就当他看的是别人就行,如若你当真,随后而来的变脸定然会给你一万点的暴击!
如此胡思乱想着,不知觉间,童莺儿已然面颊绯红若桃李,只可劲的拿了梁禛的一方挂珮杵在唇下吃吃地笑。
是夜,快到丑时梁禛方回,童莺儿等着为梁禛布水洗漱,便一直呆坐大营帐内。
待梁禛回营,便看见四仰八叉和衣躺在自己床上,睡得正酣的童莺儿。枕边,一块貂皮护腕串着一颗东珠,上头还吊着一根绣花针。再看看床头,一壶山楂桂花茶早已凉透,旁边一只空茶杯横卧小几边缘,摇摇欲坠。一盘栗子糕还剩两三块,地面上栗子糕粉屑四散……
梁禛摇摇头,将小几端开,也不管满地的糕饼屑,蹬掉皂靴便踏上了床榻。营帐内唯一的这张床本就不大,童莺儿四肢摊开斜躺正中,便占据了一整张床。
梁禛将她挪到内侧,依旧觉得占了自己的地盘,不舒服得紧,索性起身将她一把提起,胡乱放至床尾。自己则脱了衣衫,钻进被窝,脚踩着童莺儿柔软的肚子,沉沉入睡。
这婢子,邋遢又懒惰,看来以后还得给家里的婢子配置婢女了……坠入梦乡前,梁禛这样想着。
半夜,童莺儿便在浑身酸痛中醒来。想转身,却很困难,阻力太大。好容易睁开了眼,借着将尽的微微烛火终于看见自己怀中的一双大脚……
童莺儿瞬间清醒,蓦然想起自己是在等梁禛回房洗漱,自己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地睡着了!
她懊恼地搓着头,想起梁禛的警告,勿要未经允许进入他的卧房。自己等他回房洗漱倒是情有可原,可未经允许爬床是肯定会吃挂落的!
虽然自己只是无意间犯了错,童莺儿脑海中依然不可抑制地出现梁禛勃然大怒的可怖模样。
童莺儿趁着夜色轻手轻脚地爬下了床,看见自己吃剩的糕饼散落了满屋,又窸窸窣窣掀起裙摆将这些杯盘碗盏统统抱在了怀里,准备一并都给收出去。
转头看见梁禛的被子滑到了地上,想去替他掖掖,又止住了。万一那魔王突然醒来,想起自己未经允许睡了他的床,可就大事不好了——童莺儿缩了缩脖子,果断转身,蹑手蹑脚出了梁禛的帐。
黑暗中,梁禛睁开了眼,他转头看看帐内变戏法般消失不见的茶盏、糕饼,嘴角扯了扯。这婢子鬼鬼祟祟收拾好现场,又偷偷摸摸溜出了帐,抹掉犯罪证据便以为自己明日就会忘记了麽……
既然醒来,不替自己擦洗擦洗不说,连寝被也不给照顾了,想把我冻糊涂了,明日好忘得更彻底麽?明日将若琳也唤进偏帐吧,靠她童莺儿,自己怕是要变成镇抚司衙门看门的老兵卒一般了。梁禛冷哼一声,扯起落地的被褥继续蒙头呼呼大睡。
不到卯时,梁禛便起床了,在童莺儿的服侍下洁了牙,净了面,依然立在水盆前不动。
童莺儿取了木梳待要让梁禛去往桌前坐下,好让自己替他绾发。见他不动,便讶异地望向梁禛,“大人……该梳头了……”
“换水,本官还要洗一遍……多提点水,还要净手脚。唤若琳随你一同进帐服侍,赶紧的,本官赶时间。”梁禛面无表情地下了令。
童莺儿心中咯噔一声,这是要算总帐了麽……
她麻溜地转身,梁禛听见帐外响起童莺儿喜鹊叫早般的高呼,“若琳妹妹……”
还好梁禛只是催促众人替他各种拾掇,并未当众对童莺儿流露出半分不悦。一番人仰马翻后,梁禛终于穿戴整齐了。
今日肃王爷将与众臣工围场围猎,自己须得随行左右。梁禛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配挂,再次提醒童莺儿。
“今日围猎,或许有其他女眷会跟随瞧热闹,你切莫参与,勿要离开大帐!我晚间便回,你若表现得好,我有奖励予你。”
童莺儿一直担心梁禛为追究昨晚之事突然发飙,惴惴不安地替他正了正腰间的革带,温顺得如同一只小猫。
虽然之前对梁禛不允自己抛头露面一事颇有微词,但今日的她则是一百个愿意听话,完全毋需奖励做引诱!
“是的,大人,婢子定然不会迈出这道大帐的门!”童莺儿死命的点头,只差拍胸脯发誓了。梁禛满意地笑,二话不说离开了营帐。
……
围猎之前,照旧有一场检阅仪式。梁禛来到位于围场入口边的宽广草甸上,这里早就搭起了高高的检阅台。
同以往历次行围一样,高台布黄幔,立幡旗。参与此次行围的军士与卫兵早已列阵台下,数万军士鸦雀无声,金戈铁马,旌旗招展,凌厉肃杀摄人心魄。
检阅场周围却是设了一圈的看台,此次参与秋狩的将士多,官员多,家眷自然也不少。随行家眷与文官们便要在这看台上感受秋狩检阅仪式的威仪。
梁禛在行围统领官的引导下绕检阅场环行检视,此时距离仪式开始尚有时间,看台上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
“当朝文官们应在看台的哪个位置?”
梁禛突然发问。他与齐祖衍约定好了,今日便要行那上书劝谏肃王爷登基一事。自己掌管秋狩警卫,一直忙碌,竟未能抽出时间去寻齐祖衍了解他的准备情况,于是梁禛便想于这检阅现场找个时间向齐祖衍问问。
“回左都督,文官大人们皆坐检阅台左下首。”
梁禛颔首,继续催马进了围场深处。为保证王爷狩猎时手边正好就有凑手的猎物出现,今日一大早冯钰便派了数百锦衣卫分翼入山林,将猎物们赶往了中道沿线,只围而不合,擎等着王爷检阅完毕后,率中军沿路逐射。
不多时,参加检阅典礼的文职官员与随行家眷们陆续赶到,原本鸦雀无声的检阅场瞬间变得热闹非凡。
梁禛看见齐祖衍在宫人的引导下走进了看台,便不管不顾地策马前去,来不及下马,便于接踵摩肩的人海中唤住了齐祖衍。
齐祖衍看见检阅场内,端坐马上,一身重甲的梁禛,冲自己拱手作揖,眼中满是询问与希冀,只微笑着点点头,又深深地向他做了一揖。梁禛了然,心中欢愉,对齐祖衍又一个拱手后,调转马头,重又回到了检阅台下。
看台上一众官员正纷纷向刚到场的齐祖衍见礼,因才见过梁禛对齐祖衍的看重,此时大家对齐祖衍的见礼又多了几分发自肺腑的奉承与迎合。
这齐老倌还真是长袖善舞,这才不多久的时间,便笼络了这新晋的人气一品武将,为了与他打个招呼,还巴巴地从检阅台下骑马冲了过来,做个揖又回去了。
女眷区中的骆菀青不错眼地看着一身戎装的梁禛,他跨骑一匹纯黑大宛马,端立检阅台左下首。自那日送来白雪后,又是好些时日未能见得梁禛,她知他新晋左都督,又负责此次秋狩警卫,定是极忙的。也不恼他,只贪婪地看着他英俊的眉眼,挺拔的身姿。
突然,她看见梁禛独自一人策马疾行,穿过了森森军阵,直直来到自己右手边的文职官员看台前。众目睽睽之下,梁禛甚至没有来得及下马便冲看台上急切地示意着什么。骆菀青直起身来看向右侧,原来是齐祖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