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志轩手上磨出了血,两处指甲掀起,十指连心,这样的伤应该是锥心的痛,可他全然不觉似的,腿上无力,站不起来,就一直在爬。
顺着台阶,顺着廊道,爬到停尸台跟前,爬到甘四娘的身边。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这书我背过多少次,却从来不懂个中深意,我的确没有才华,是个一事无成的笨蛋……可娘您在,我便有来处,有来处,便知归,每日都知道回哪里,哪里永远都有个地方是属于我的……以后……我要回哪?”
“娘……呜呜……我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我不求您原谅,只求您能再看我一眼,能在晚上给我亮个灯,照个亮……娘,你别嫌弃我,好不好?我会好好的,听你话的……”
停尸房里哭声呜咽悲鸣,似苍凉冬夜的风,能侵入心脏,冰凉的刻骨。
然而逝者已逝,不可能再回来。
不管甘志轩如何悔痛,甘四娘也不可能再回答他。
他哭的再伤心,再难过,也没有人会心疼,给他擦泪,为他难过。
“娘……你等一等我,来世,我们还做母子,换我来照顾您,可好?”
“这里是府衙,大官们公务的地方,您呆着一定很不舒服,我这就接您走,好不好?您放心,咱们不回安乐伯府,您那么讨厌那里,我是您生养的儿子,哪能不知道?我这辈子只有娘,没有爹。”
“……那姓卫的女人也碍不着您的眼,我已经给您看好了阴宅,那里青山为背,绿水环绕,您一定会喜欢,儿子现在就送您过去,绝不会让任何人脏了您的路。”
“以后我陪着您,就在乡野过安和日子,好不好?”
甘志轩在屋子里哭了很久,又安静很久,掀开覆尸布和甘四娘道别。
又过了很久,他才能站起来,出去叫早已雇好候在外头的人进来,帮他扶灵出去。
宋采唐一直没走,就在廊下,看着这一切。
人类很奇怪,总是错过的,失去的,才懂得珍惜。总是要经过大痛,才能大彻大悟,浴火重生。
若甘志轩真能洗清心思,看到自己是谁,认识自己是谁,甘四娘在天之灵,一定会很欣慰。
……
有孝子治丧,宋采唐并没有打扰,悄悄绕过人群,低调离开。
案子已经结了,没什么着急的事,她走的很慢。
再次行经安乐伯府门前,她脚步顿了顿,转身进去看了看。赵挚和温元思在此间的忙碌已过,已经离开,整个府邸门庭大开,却无比安静,显的很有些凄凉。
一片凄凉安静中,卫氏的嘶喊尤为突兀。
“儿啊——我的儿!你爹怎么就那么狠的心,真的把你杀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