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便当年那是一桩冤案,现在还能翻出什么浪来吗?桂嬷嬷并不那么看好。
太后像是知道她怎么想的一般,看她一眼,幽幽道:“当年李家没有世家大族的支持,才认栽的。可如今,形势不一样了。圣上疑心那么重,这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恭亲王就和没这回事儿一般,仔细追究起来,难道这不算欺君?若圣上真的追究,恭亲王真以为能轻易逃得过惩罚,虽哀家不敢保证他会被降了爵位,可他这些年掌控宗人府,也是要脸面的,何况人也上了岁数了,如何丢得起这个人,你说呢?”
随着太后的每一句话,桂嬷嬷觉得心砰砰跳的愈发厉害了。
她突然多了一些揣测,其实太后娘娘除了要利用恭亲王给昱王府一击,应该还会让恭亲王替她在圣上面前说好话,让她早日回宫吧。
毕竟恭亲王掌管着宗人府,有些话他说得,别人不见得说得。
想着这些,桂嬷嬷深觉太后娘娘这一招真的太高明了。
太后却心情颇为复杂,她眼下手中除了恭亲王的把柄,其实早已经没别的什么了。她真的很痛心。若成元帝能念着他和老五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她何须算计这些,何须处处为老五谋划。就因为他这当哥哥的从不把弟弟放在心上,从来都不把老五当做亲兄弟,她才不得已铤而走险。
她现在除了对付昱王,分成元帝的心之外,当务之急,是得尽快从宗亲的子嗣中,过继一个孩子给老五,如此,方可安成元帝的心。
可到底哪家的孩子合适呢?
这孩子过继并不是单单为了传香火,继承家业如此简单。更重要的是,能给老五一些助力。而要做到这一点,其实并不容易。
其实,她记得,恭亲王如今已经有了重孙,她倒是挺喜欢那孩子的。可恭亲王掌控着宗人府,那重孙的生母又是殷家的嫡长女如今的恭亲王世子妃,如此牵扯深,圣上怕是会怀疑她的用心。她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当然了,她其实更乐见那孩子已经成年了。如此,若王府真的有什么事儿,也能出谋划策,而不是如稚子一般,只知哭泣。可哪家肯把这么大的孩子,过继出去呢?这放眼京城,可是没有这个先例的。
若林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能顺利保住,那该多好。可如今已成了既定事实,她也只能往前看了。
看太后娘娘如此纠结,桂嬷嬷突地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可她犹豫着,到底该不该说。毕竟,这想法,太让人难以置信。
郑太后看她这神色,沉声道:“你我主仆这么多年,有什么话,大可以直说。”
闻言,桂嬷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颤颤道:“主子,您总说从宗亲中过继一个孩子给五王爷。可前朝的澈王府,澈王爷没子嗣,那前朝皇帝竟把自己的八皇子过继给了澈王。”
郑太后怔了怔,果然是被震住了。
可细细想想,这想法虽然大胆,却也未必不可行。
她这几个孙儿,她自然不敢把主意打到三皇子身上。可大皇子,未尝就不可。当年若不是她庇佑着容妃,大皇子何以能平安出生。这些年,若不是她多加照拂,他们母子俩,只会更加艰难。
左右圣上不喜欢老大,这若过继出去,应该也不至于会阻拦吧。或许,他还会庆幸自己这污点,终于是给清掉了。反正老大现在也是混日子,日后顶多当个闲散王爷,她也不算委屈他。
而且,圣上虽不喜老大,可也毕竟是自己的儿子,看着儿子的面子上,应该不会对老五赶尽杀绝的,如此,老五可不就保住了?
郑太后越想越得意,正在前往江南路上的大皇子,突然不知怎么,浑身打了个寒颤,他怎么会知道,素日里还算疼爱自己的老祖宗,竟然会拿他当做棋子,来给他五叔一条活路。
想通这些,郑太后看着桂嬷嬷的目光,多了些赞赏。因为林氏之死心底那些闷气,竟然也消散了许多。
“好了,起磕吧。你呀,刚哀家还说你老糊涂了呢,这会儿看看,哪里就糊涂了,还如往日一般精明。眼神比哀家还毒呢。”
桂嬷嬷恭敬道:“都是奴婢的分内事。只是不知道,圣上会不会舍不得。毕竟怎么说,大皇子也是圣上的儿子。”
郑太后微微蹙眉,半晌,她似笑非笑道:“哀家这儿子,哀家知道的。一直以来都对大皇子的出身耿耿于怀。觉得大皇子是他的污、点。你以为,这次大皇子前往江南,他心里真的就没这些芥蒂了,不会的,到死,他心里都会觉得大皇子出生卑、贱,让他颜面无光。”
☆、第87章 退路
恭亲王府
从半个时辰前恭亲王府的气氛就很不对劲了。等到郑太后派来的人一走,老恭亲王再也忍不住,一脚踹翻了椅子。
恭亲王世子爷如何见过爷爷这般气急过。在他眼中,外人虽说爷爷是只老狐狸,在圣上面前总是不乏奉承之言,可他知道,私底下爷爷是很慈爱的。
看着爷爷吹胡子瞪眼,差点儿没晕厥过去,恭亲王世子也忍不住愤愤道:“爷爷,这太后娘娘到底什么意思?当年那事儿,不是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即便当时您有失察之责,可也不至于现在再来追究吧。太后娘娘大概真是疯了。”
恭亲王冷哼一声,他看了自个儿孙儿一眼,心中何尝不期待着事情如孙儿所说,一切都能这么简单。可是,这个节骨眼上,太后敢派人拿这个要挟他,盖因圣上现在阴晴不定,疑心太重。他一阵懊恼若是当时自己在圣上面前请罪,他毕竟是圣上的皇叔,这宗亲中,再没人比他更适合掌管宗人府了。可那个时候,他犹豫了,这么一犹豫,就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以为事情已经是风平浪静,永无翻出的可能,只没想到,如今成了太后手中的把柄。
暗中散步谣言说昱王府暗募亲、兵,私铸兵、器,怪不得说最毒妇人心呢。这太后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对那婉太妃,怨恨竟然丝毫都没有减少。太后这一遭,是彻底的想把事情搅合的更乱,即便是五王爷难免罪责,她也定要给自个儿儿子拉个垫背的。这心思,着实是太深沉。
恭亲王自然是不能也不愿意蹚这浑水,可他确实是为难极了。不按着郑太后的意思去做,那当年的事情,若说当年只是失察之责,那么这么多年过去,就已经是欺君罔上,眼里没有圣上。这罪责,他如何担得起。可毕竟那殷家二姑娘如今已经是昱王世子妃,他那孙媳妇又是定国公府的嫡长女,这说到底,也是有姻亲的。他从不相信,纸能包的住火。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又是眼中容不了沙子的人,若万一事情败露,他是百嘴莫辩了。
看他紧蹙眉头,来回的踱着步子,恭亲王世子犹豫道:“爷爷,这事儿您万不可如了太后娘娘的意。郑家这次遭难,虽说没获罪,可到底不如从前了。郑太后如今又出宫清修,在宫里,怕是没说话的机会了。您想想,若您真的暗中对昱王府不利,那这就是有两个把柄落在太后娘娘手中了。到时候,您更是寸步难行,想要回头,更是不可能了。”
恭亲王世子说的着实在理,当然他知道爷爷的忧心,想了想,他又缓缓道:“不如这事儿孙儿和世子妃商量一下。左右和定国公府通下气,也让昱王府有个准备。这样,其实是卖了昱王府一个人情。而我们恭亲王府,只要有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在,圣上不可能真的让您获罪的。如今朝中动、荡,圣上难不成还能找到比您更合适的人掌控宗人府。其他人,怕是圣上信不过呢。”
老恭亲王闻言,眼神一阵深沉,半晌,他缓缓抬眸,幽幽道:“你说的对,如今不能失了分寸。定国公府如今可是有位镇北王妃的,如今朝堂这局势,爷爷也是看不明白了,可跟着定国公府走,应该是没错的。圣上这几个儿子,没一个堪用的。其实,外面的人说的没错,李家的江山已经是日薄西山,命数或许已经尽了。”
老恭亲王一向谨言慎行,凡事都遵循着圣上的意思,也因为这样,外人看他很是上不得台面,掌管宗人府又如何,有亲王之尊又如何?那就是个窝囊废,宫中那些皇子,对他也打心底的瞧不起,不过是碍着礼数,才尊称他一声皇叔。
老恭亲王一直也知道自己的处境,其实也期待着孙儿莫要和他一般,落得人白眼。
其实,即便没有孙儿方才那些劝慰,他也不会真的理睬郑太后的。郑太后太小看他了,哪怕他真的因此获罪,那也罪不至牵连到孙儿,牵连到阖府上下。到时候大不了他提前归隐田园嘛,侍弄一些花花草草,也没什么不好的。他可不像郑太后一般,对权势看的那般厉害。
何况,这天下,风雨飘摇。他这些年忍辱负重,那是有所谋。可不代表真的会蠢兮兮的把再一个把柄自个儿送到郑太后面前。如今,殷家的地位,在京城不容忽视,而殷家和许家,这些年的牵扯,也很让人揣摩。
现下,那清溪郡主又成了镇北王妃,未来,或许这位清溪郡主真是有大福分的人,而在这京城,只有站对了队伍,才能全身而退。所以,他再不能在缩在龟壳中,也该给恭亲王府找找退路了。
毕竟他掌管着这宗人府,这些年虽说不才,可宗人府其实早已经遍布他的人。
“你说什么?”恭亲王世子爷急急把这事儿说给了殷锦涵。
殷锦涵顿时就急了。
这个时候若昱王府有什么不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二妹可怎么办才好。
二妹婚配本就坎坷了些,她是绝对不允许有人故意算计昱王府的。
殷锦菡自幼在苏氏身边教导,这些年又是恭亲王府的世子妃,比在闺阁时期,更是多了几分淡定和内敛。初始的慌乱之后,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喃喃道:“如今,妾身也只能回娘家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