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冾实在忍不了,拉着阿迟和程希笑道:“两位姐姐,有好玩的东西给你们看,跟我来。”张憇素来娇纵她,忙道:“快去玩吧,我们说些家长里短的,没的倒闷坏了你们小孩子。”
阿迟和程希半推半就,跟着安冾出了正房,走到暖阁坐下。安冾命侍女备好茶水点心,便命她们全部退下了。程希又是羞愧,又是气愤,“谁家姨娘明公正道出门做客的?偏我们家这位,真给程家长脸。”丢人丢到亲戚家了,丢死人了。
安冾虽看着有些冷淡,其实心地很善良,见程希脸涨的通红,忙安慰道:“这没什么,真没什么。程姐姐,我娘亲常和姨娘打交道呢,谈笑风生的,可亲热了。”
安冾话出口后,又觉着很不对劲,讪讪道:“那个,是这样的,程家不是我五舅舅的外家么?我娘敬重五舅舅,自然待程家格外亲热客气。”即便程家姨娘上门了,也会当做贵客招待,不会怠慢。
安冾一意要安慰程希,碍于年纪小,不大会劝人,说了不少傻话。阿迟是知道程家内情的,并不说话,只默默递了杯热茶给程希,“姐姐,润润喉。”说什么都没用,程家的事,委实棘手。
秋姨娘能出了程家的门,到西园登堂入室,当然并不是程太太的意思,甚至也不是程御史的意思。程御史是官场上的人,利害分的很清楚。妾可以宠,可以奉上金珠首饰讨其欢心,可以无人处温存缱绻,却不可以违背伦常,做出让人诟病之事。秋姨娘之所以能如此,依仗的不是程御史,而是程御史的母亲程老太太。
程老太太跟秋姨娘有亲?不是的,没有。有旧?也不是,秋姨娘入程府前,跟她素昧平生。程老太太很喜欢秋姨娘?也不是,秋姨娘媚态横生,程老太太能喜欢她才怪。
程老太太之所以不遗余力支持秋姨娘,只不过是存心和儿媳妇做对罢了。程老太太年轻的时候日子不好过,夫婿不体贴,婆婆严苛。等到熬成婆以后,总觉着儿媳妇日子太滋润,想方设法给儿媳妇找不自在。秋姨娘,不过是她恶心儿媳妇的工具之一。
老太太年纪大了,身子骨不硬朗,脾气更坏,程家上上下下无人敢惹。程太太若实在受了委屈,程御史便温言安抚,“孝道大过天。好太太,你的委屈我知道,改天我给太太赔不是。”程太太也是拿婆婆没法子,因此,程家偶尔会有些不合规矩的事。好在常来常往的人家俱是知情,因是孝顺婆婆,亲友们也都体谅。
“姐姐该庆幸,秋姨娘唯生一女,并没儿子。”待到程希情绪稍稍平复,阿迟宽慰道:“若她有儿子,那饥荒才有的打呢。”想想吧,目前的情况并不是最坏的,还有让人欣慰的地方。
这个时代的儿子、女儿,差异很大。儿子是自家人,女儿是外姓人,很多人养女儿只当是为别人养的。按照功利主义的观点,确实如此。这是农业社会,生产力低下,辛辛苦苦养大了女儿却要嫁到别人家去,为别人家日夜操劳,可不是白养了吗。
同样是皇帝的子女,儿子的后代可以封亲王、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辅国中尉,一直到奉国中尉。女儿的后代就没有任何封号了,如果有,属于特封,不是惯例。
寻常人家,女儿再怎么嫁的好,再怎么有出息,也给生母带不来诰封。儿子不同,庶子如果做了官,依照品级可以请求封赠生母,给生母带来身份上的巨大变化。
程希明知阿迟、安冾是一片好意,勉强笑道:“阿迟和冾儿说的都有道理,姐姐心里有数。”安冾陪她说着闲话,阿迟轻抚琴弦,琴声清越,沁人心胸。
三人在暖阁中盘桓许久,安冾命侍女去正房看过好几趟,都回禀“秋姨娘还在呢,跟太太相谈甚欢。”安冾小脸微红,娘,您可真行。
好容易等到侍女回报,“秋姨娘去探视程二小姐了”,安冾才振奋起精神,“程姐姐,徐姐姐,咱们回罢。”三人回了正房,阿迟送上请柬,“请必务光临。”张憇性子活泼爱走动,欣然应了。
阿迟起身告辞,安冾捉着她不放,“徐姐姐,你家藏书阁有治水的书对不对?我要借阅。”程希也凑热闹,“还有不少游记呢,我也要借阅。”阿迟嗤之以鼻,“女孩儿家,不务正业,看的什么书。”眼看程希要打过来,安冾也握起小拳头,忙道:“好好好,请请请。”三人说笑着,请示过张憇,出西园,奔徐家。
西园客房中,程帛顿足,“您怎么来了?!”您这么一声不响的跑了来,敢情是捣乱来的?秋姨娘哼了一声,“我怎么不能来?”程帛呆了呆,无力的坐在床沿,幽幽叹息。自己在西园费了多少功夫,才落的人人称赞,个个喜欢,偏姨娘这么着来了,平添多少尴尬。庶女身份再低微也是正经主子,是能出门见人的,姨娘却不是,姨娘应该悄没声息的呆在后宅。
秋姨娘强忍下心中的不快,款款坐在程帛身边,“傻丫头,我是没成算的人么?我都打听清楚了,那魏国公的亲外祖母,孟家的妾侍,是跟着平北侯夫人过日子的,平北侯父子待她尊重的很。”
☆、静言思之
他们家并没看不起妾侍,你顾虑什么?平北侯娶妻的时候已是功成名就,叱咤风云的征虏大元帅,年轻富贵的新任侯爷,什么样的名门贵女娶不到?他却心甘情愿娶了孟家庶女为妻,可见他性子超脱,世俗礼法,身份地位,毫不放在心上。
平北侯的两个儿子都跟父亲一样年少英雄,横刀立马,立下多少战功。打仗跟父亲像,为人跟父亲也像,必不会介意什么嫡出庶出,正室侧室。
“傻丫头,你把心放回到肚子里,任事没有。”秋姨娘笃定说道。我是你亲娘,只有帮你的,没有害你的,如果不是前前后后都想明白了,我能冒冒失失到西园来么?
程帛垂首坐在床上,默默无言。秋姨娘横了她一眼,“你还敢嫌弃我不成?你也是个没良心的,没有我,哪来的你?”程帛忙抬头道:“怎么会呢,女儿最亲的人,便是您了。”
秋姨娘嫣然一笑,“算你有良心。”她本就生的极美,这一笑更是媚态横生,光彩照人。程帛为她容色所夺,一时间竟有些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