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冾很是轻蔑,“五舅舅才不会在意那什么秋姨娘呢,五舅舅哪知道世上有她这么个人?今儿个她来,您命管事婆子出个面,客客气气的带她去见程二小姐,不就成了?”您要是真这么做了,程姐姐也不用难堪成那样。
张憇张口结舌,说不出话。说什么呢,说自己大冬天的在西园呆着无聊,正好想有人陪着聊聊天?说阿悠的生母也是姨娘,自己向来待她老人家亲热恭敬,不敢怠慢?好像都不大对劲。
安冾想起程希的窘态,不依不饶,“娘您总是这样,不替旁人着想。”张憇板起脸,“我怎么不替人着想了?我是替你五舅舅着想,替你五舅母着想。冾儿,我是很会替人着想的。”
安冾气鼓鼓的拉过安骥,“爹爹您说呢?”张憇也拉着安骥诉说,妻子和女儿各讲各的理,谁也不让谁。安骥神色淡淡的,“什么姨娘妾侍,什么愧疚弥补,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淮水会因此没有泥沙么,河道会因此没有壅塞么,淮水会因此不泛滥么。”说完,也不理会妻女,自顾自安歇了。
☆、物其多矣,
张憇呆了半晌,嗔怪道:“你爹爹总是这样,心心念念就是淮水这条害河,旁的都不放在心上。”安冾伸出双手捂着小脸,“我很惭愧。”纠结于这些枝节小事,真是无聊。
“你惭愧什么?娘又没怪你。”张憇见状心疼了,忙安慰小女儿。安冾轻轻笑了笑,也不解释这个误会,“程姐姐很觉尴尬,我方才是为她抱不平罢了。娘,您别介意。“
张憇恍然大悟,“是因为这个呀,冾儿,这你可怪错人了。阿希若是尴尬,是因为程家,可不是因为我。”你娘亲我又不是自己跑到程家去和秋姨娘亲热的,是程家差秋姨娘来西园的好不好。我招待秋姨娘,不过是跟程家客气的过了份,旁的可说不上。这件事若说失礼,是程家失礼在先,谁让他家堂而皇之的让姨娘出门到亲戚家的。你说说,程家这么做了,是让西园拿秋姨娘当正经客人呢,还是不当正经客人呢?这是为难西园呢。
安冾板着小脸,“程姐姐气了好一会子……”张憇不屑的看向小女儿,“才觉着你略略懂事,你又傻了。阿希有什么好气的?气有什么用?想法子帮着她娘亲理清程家内宅,方是正经事!”
安冾怔了怔,才要开口说什么,已被张憇快言快语堵了回去,“甭跟我说什么程家的事有多么多么让人为难,一件难事,至少有三个法子应对!想法子去吧,其余的都是瞎扯。”张憇义正辞严,安冾无话可说。
张憇占了上风,洋洋得意的站起身,“小冾儿,你娘亲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你要跟着我虚心求教的地方,还多着呢。”趾高气扬回了房。
卧房静悄悄的,已熄了灯。张憇也不唤侍女,也不点蜡烛,轻手轻脚摸上床,躺了下来。安骥这家伙今晚神色不大好呢,还是莫要惹他。
“吵完了?”安骥的声音响起,虽淡淡的,却很清朗,显然并没睡着。张憇翻过身,面对着他,淘气的笑着,“我吵赢了!小冾儿如今垂头丧气的。”
妻子像个孩子般天真无邪,安骥轻轻笑了笑,“张甜心,你欺负我闺女。”张憇一脸顽皮,“安公子,你不体贴为妻。”安骥温柔亲亲她的脸颊,“谁说的?”甜言蜜语几句,相拥入睡。
第二天早饭过后,秋姨娘便到正房告辞,“二小姐还要将养几日,劳烦您照看,实在过意不去。”张憇笑咪咪道:“哪里哪里,亲戚之间,原是应当应份的。”客客气气把秋姨娘送走了。
不只是客气送走,还命人一直送到杏花村程家,又送了十几样甜烂酥香的吃食给程老太太,礼数周到。程太太感激的很,“费心,费心。”西园这么做,秋姨娘没话可说,老太太也没话可说,自己省了多少麻烦。若是秋姨娘在西园受了冷遇,回来后少不了对着老太太哭诉,老太太平常没事还想刻薄几句呢,有了由头岂不又要大发脾气?跟她老人家又没理可讲。
想起老太太,程太太愁苦难言。阿希这些时日在西园倒是宾至如归,竟没写信央求要回来,反倒舒心快活的很。程家是她的家呀,离了家,闺女倒舒坦了,这算怎么一档子事。
临近过年,家务事繁多,程太太忙的脚打后脑勺。秋姨娘却清闲,横竖家务事也轮不着管,她白天陪着老太太说笑谈天,晚上陪着程御史打情骂俏,颇不寂寞。
“傻丫头也不知怎样了。”午夜梦回,秋姨娘再也睡不着,“连勾引个男人也不会。明明身份不高,却一心要摆名门闺秀的架子,急死人了。”
秋姨娘真是错怪程帛了。程帛是很用心的,她每日淡扫娥眉,薄施脂粉,打扮的清丽可人,凡张劢可能出现的路上她都会去徘徊,根本没有偷懒。不过时运不好,始终没见着人。
腊月二十,程御史亲自来西园把程希、程帛接回了家。一则是程帛伤快养好了,再则快过年了,总不能过年也在亲戚家,不成话。程家人殷勤道谢,张劢含笑谦逊,宾主之间一派温文。
张憇打点了丰厚的节礼送到程家。程老太太亲自看了,很是满意。南北干货鲜果鲜鱼之类的倒也罢了,那两箱子皮毛有黑狐皮、青狐皮、貂皮、猞猁狲皮、小白狐皮,都是上好的。更有一张珍贵的白虎皮,是专门孝敬程老太太的,令程老太太大为得意。
张憇不只待程家这远亲甚为大方,待徐家这近邻也是慷慨的很。鲍鱼、鱼翅、鱿鱼、海参等上品海味,新鲜鱼、虾、蟹,新猎的狍子、獐子、黄羊、野猪,流水般送往徐家。徐郴和陆芸都有点摸不着头脑,邻居虽是邻居,也忒热情了吧?
“仲凯,姑姑这睦邻友好,做的还成么?”晚上张劢回到家,张憇笑咪咪问道。兄长和阿悠有信过来,让自己替仲凯“睦邻友好”,那就友好呗。多请客,多送礼,多来往,不就友好了么。
“甚好甚好。”张劢笑着拱手道谢,“姑姑费心了。”自己那远在京城的爹娘,口中说的是“儿子,娶媳妇儿是你自己的事,自己张罗”,实则还是惦记牵挂。这不,连十三姑姑都指使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