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给你烧火吧,咱俩也顺便聊聊。”张桂香坐在了灶火边,一边看火,一边观察田兰。只见田兰麻利的切好土豆丝,从油罐里蒯了一大块猪油,又放了两根干辣椒下锅爆香,然后把切好的土豆丝倒下去快炒,再撒上点盐,炒土豆丝就顺利出锅了。今天的主食是面条,在张桂香进来之前田兰就已经擀好面条了,现在下锅煮一下就得。煮面条的空当,田兰想了想,又在炒完土豆丝的锅里,就着锅底的油炸了三个荷包蛋。
田兰的动作张桂香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瞧着饭做好了,就熄了灶里的火,准备帮田兰把饭端上去。“姐,你等一会儿,我有话想跟你说。”田兰制止住张桂香。
“啥事,你说吧。”张桂香停下手里的活看着田兰。
田兰低着头,双手扭着衣角“姐,我知道,这彩礼要的有些多,可这也不是我能做主的,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他,好好伺候娘的,好好干活,挣钱把这彩礼钱给你们补上。”田兰越说越激动,顾不得羞怯,抬起头直视张桂香。“我会十倍百倍的把钱补上的,姐,你信我。”
“好,我知道了,我懂你的心,咱先把饭端上去吧。”张桂香拍了拍田兰的肩膀,没有给她继续表白自己的机会。
这顿饭大家吃得挺开心,面条很筋道,土豆丝很香,媒人和张家母女碗里还各有一个荷包蛋。继母看到田兰竟然炸了鸡蛋,脸上有一丝不快,不过在客人面前还是很快掩饰了过去。
因为离得远,吃过饭张家母女早早就告辞了。其实两个村的直线距离还是很近的,只是黄土高原千沟万壑的独特地貌,造成了那种两个人可以隔着山互相喊话,见个面却要翻山越岭跑上半天情况。
张桂香骑着自行车,驮着她妈走在回家的山道上。“娘,你觉着田家沟的这姑娘咋样?”
“瞧着有点小,人也不壮实,条盘倒是挺顺溜,屁股也大,是个能生养的。”儿子今年都28了,村里跟他一般大的后生早都是好几个娃娃的爹了,张寡妇想孙子想的心里跟猫抓似得。
“娘,谁让你说这个了,我是说那姑娘的人品,这人娶回家可是过日子的,柱子长年在部队,以后天天和她一个锅里搅稠稀的可是你。媒人说得没错,那姑娘那长相十里八村,也就我那小姑子叶子能比,可我就怕她一个女人在家守不住。”张桂香明显的比他妈想得深一层。
“有啥守不住的,你娘我这辈子不都守过来了,有我看着呢,没事。”李翠兰现身说法否定了女儿的想法“你看这姑娘,干活怎么样,这女人顶门立户的,就得会干活。”
“咱今天一进门就看见她在那忙乎了,你们谈彩礼的时候,我去了趟厨房,看她做饭那样子,是个麻利的。你还记得那鸡蛋不,是她自个做主煎的,就煎了仨,我冷眼瞧着是个有成算的,有眼色的。娶她,咱不亏。”张桂香费劲的蹬上一个山坡,歇了会,继续说道“再说了,咱说的再热闹也没用,最后还得看柱子的,娘你可别忘了咱这回打的可是以你生病为借口骗柱子回来结婚的主意。”
“哎,也是。那咱就快把这婚事定下来,你也赶快把电报给柱子发出去。”母女俩一路商议着。
第二天张家就开始为婚事作准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准备
最近的几天,虽然田兰做好了随时打包走人的准备,可是深埋于内心的恐惧还是让她惶惶不安。张家嫌800块太贵不要我了?那家人还会来提亲吗?我难道又要重复上辈子的苦难吗?
还好,上天既然让田兰重生了,就不会再次抛弃她。张家比上辈子的速度快,在田兰刚刚听到风声说有人家又来打听她的时候,他们就带着800块的彩礼来定亲了。张家想尽快接人,把日子就定在了3天后,原以为会费一番周折,可没想到田家满口答应。田兰的继母声明,定了亲田兰就是张家人,想什么时候接人就什么时候接人,现在带走都行,只是不要指望他们家有什么陪嫁。张家人决定结这门亲事的时候就知道田家的情况,田兰再那么不经意间露出点受气包样,那啥啥大家都不是傻子,什么情况就都意会了。于是当天田兰就坐上驴车跟张家人回了张家湾。
没有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田兰就这么静悄悄的离开了田家沟。躺在张家的炕上,她难掩激动,改变了、改变了,人生从此不一样了!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她安然睡去,一夜无梦。
放下心防的田兰有点大意,她睡迟了······意识到不对之后田兰火速穿戴整齐,出了屋子。
张寡妇正在院子里滚碾做油糕的软糜子,一大早就忙得满头大汗,可心里却难得的欢畅,口中还哼起了歌。田兰看着晨光中红光满面的张寡妇,心里立马放松了下来,看来这当婆婆的对她没什么看不上,至少对这场婚礼还是期待的。“娘,您怎么干上这个了,我来我来。”第一印象很重要,为了一开始就树立一个好形象,田兰已经制定了“多干活,说好话”行动纲领,现在就开始积极实施了。
张寡妇也不推让,笑眯眯的自个准备早饭去了。等饭得了,叫田兰进来吃。炕桌上放着稀饭、馍馍和咸菜,最常见的早餐样式,田兰掸了掸身上的灰,就上炕吃了起来,她确实是饿了。刚扒了两口稀饭,一份水煮蛋出现在她的手边,抬头看见对面那张比实际年龄老上十岁的脸。“兰子,吃鸡蛋,我刚给你卧的,还是糖心的,你趁热吃。”张寡妇笑着,把装着蛋的碗往田兰跟前推了推。
“娘,我哪能吃这个,您吃吧。”鸡蛋在这会还算是稀罕物,农村人家一般是不吃的,都等着赶集的时候换俩个量油买盐的钱。田兰初来乍到的当然不会傻乎乎的让吃就吃了。
“让你吃就吃,瞧你这小身板瘦的,等柱子一回来你们就要,过事情了。这没二两肉的,咋个怀孩子。”好吧,这是婆婆给未来孙子吃的,虽然那孙子现在还没影呢。
田兰乖乖的端起了碗,咬了口蛋,嗯,糖心的,蛋黄都流出来了,还有股甜味,应该是煮蛋的水里放了糖。“怎么样,好吃吧,以后娘让你每天吃一个蛋。”看着田兰吃的香,张寡妇笑着说,心里也感叹:哎,也是个可怜人。
田兰的突然一阵酸楚,鼻头抽抽的,那种被人真心关心的感觉好久没有感受到了,不论这老太太是出于什么原因,至少这关心是真的。田兰也真心想有个家,想好好过日子。在这样的一个早晨,一碗糖水蛋,两个人亲近了不少。
吃完早饭,张寡妇去上工了,田兰继续在家里碾糜子。碾好糜子也快中午了,热了几个馍馍,匆匆吃了午饭,从厨房里拿个瓦罐装上点水,瓦罐上放个碗,碗里是馍馍和咸菜。田兰提着个瓦罐准备给张寡妇送饭。路上碰到几个给大人送饭的娃娃,田兰就跟着他们一块走了。田兰觉得一路上总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可田兰是谁啊,21世纪国际五星级酒店的高级女白领,骨灰级白骨精,那可是见过大阵仗的,对中国农民这种朴实的八卦行为完全免疫。她一路上和娃娃们有说有笑,顺便套取村里的各种情报。
日头高挂中天,上工的劳力们都三五成群的找了个阴凉地歇着,田兰看到她的准婆婆正和几个年纪相仿的大婶们坐在一起吃午饭,人堆里有眼尖的看到了田兰,胳膊肘戳了戳张寡妇又说了些什么,大家都转头看着田兰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
“兰子,这大太阳煌煌的,你来这干啥。”责备的话语,可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高兴。
“娘,太阳大,我怕您干活渴了,给您送点水来。”田兰不知道张寡妇自己带了饭,原本是想来给她送饭的,现在临机应变推说是来送水的“秋收是个力气活,我怕您吃不够,顺便带了点馍馍和咸菜。”
“呦,翠兰啊,你这儿媳妇,小嘴可真会说话啊。”不说田兰顶着大太阳来给婆婆送吃喝,单说她刚才那番话。这人说话怎么有点挑拨离间,看戏不怕台高的意思,田兰初来咋到这人是谁都不知道,想着自己肯定是没有惹过她,那就是和婆婆有过节了。想通了田兰也不说话,只闷头拿着东西。
还没等婆婆说话,旁边一个圆乎脸的大婶就开口了:“有富家的,人家媳妇大老远给婆婆送饭,你吵吵啥,这秋收农忙的,咋没看见你那供销社的儿媳妇回来。”
“有喜家的,你说这话是啥意思,我这不是看翠兰姐姐儿媳妇孝顺,替她高兴,顺口夸了两句嘛,你这话说的我好想见不得人好似的。”有富家的把头上罩着的毛巾一把扯下来,大有要好好理论理论,干一架的意思。
有喜家的也不甘示弱“我什么意思,我就是看不惯你一天到晚穷得瑟,踩低别人,抬高自己。”说着话,人也站了起来。
眼看着一场“大战”一触即发,一直端着碗喝水的有福家的说话了:“老四家的,有喜家的,这庄稼都还在地里呢,有力气到地里使去,别一天到晚的打嘴仗,一把年纪了也不怕小辈人笑话。”张有福是村里的副书记,坐着张家湾的第二把交椅,他老婆又是个为人方正的,当了多年的妇女主任,在村里的婆姨女子中很是有威望,她一开口,两个人立马不吵了。“好了,这晌也歇的差不多了,都下地干活吧。”妇女主任自己先站了起来,众人也都相跟着,陆陆续续的下地了,张寡妇嘱咐了田兰两句就自己下地去了。
田兰跟着送饭的孩子们回村,刚才的突发情况让她很是好奇,就向孩子们打听了一下。话说,张家湾聚族而居,村民绝大多数姓张,虽然都是一家人,可关系也有好坏亲疏,老一辈有两个堂兄弟因为宅基地的事就闹得很僵,后来还一直互别苗头。可能他们的y染色体都比较强大,两人都是只生儿子都还生了四个,其中一个给自己的儿子们分别取名福、禄、寿、喜,另一个觉得你儿子起这样的名字,我儿子也不能比你儿子差,于是给自己的四个儿子取名荣、华、富、贵。后来福禄寿喜的爹又生了个儿子,他给自家的老五取名“财”,这一辈的排行正好是“有”字,于是他家福禄寿喜财全都“有”了。另一家比赛似的也生了第五个儿子,可起名字却遇到了麻烦,荣华富贵已经全都有了,老五该叫啥呢,荣华富贵的爹想了好久,某天灵光乍现给老五起名叫“全”,意思是荣华富贵我家全有。这个故事后来流传开了,不仅本村人知道就连好多外人提起张家湾都会说“就是那个‘福禄寿喜财,荣华富贵全’的村啊!”
田兰听了故事就觉得好玩,晚上吃完饭就把从孩子们那听来的故事说给了婆婆听,李翠兰说笑了一阵而后跟田兰说:“这都是老一辈的事了,大家都当笑话听,其实今天有富家的和有喜家的那样倒是为了旁的事,有富家的润林在农机站上班,农机站的站长和供销社的主任是把兄弟,就把润林介绍给了供销社主任的女儿,主任的女儿嫌润林太老实不会说话,看上了在供销社当临时工的润强。”昏黄的煤油灯下两个并不熟悉的女人一起做着针线活说着话,脸上都带着盈盈的笑,八卦果然是增强女性友谊的一剂良方。
“有喜婶肯定很高兴吧,娶了个吃公家饭的儿媳妇。”
“那是当然,不仅是儿媳妇捧铁饭碗,他儿子现在也转正了,她现在逢人就夸她儿媳妇,这才招了有富家的眼。她啊,其实人挺好,就是好脸面,好说嘴。有富家的呢,本来好好地一桩亲现在没了,正窝着火,今天这事是撞枪口上了。”田兰想到了白天的情况,她还以为是婆婆和人有过节,原来人家真是在夸她,只不过后面还想再夸夸自己儿媳妇而已。
“娘,那今天这事就算是她们神仙打架,咱们这凡人遭殃,是吧!”田兰抬头看着张寡妇。
“是这么个理儿”张寡妇放下手里的活计,正色道:“兰子,你既进了咱家的门,有些话我就该跟你说。”
“娘,您说,我认真听,我年轻不经事,您多提点我。”好的态度是成功的一半,田兰先把自己的态度放端正了。
“咱家虽然也姓张,却不是张家湾的人,早年我和柱子他爹逃难到这,是村里人好心给了我们一个容身之所,咱不能忘本。牙还有咬到舌头的时候,人和人之间哪能没点事,咱在村里的根基浅,有些事咱知道就行,不搀和,你懂吗?”张寡妇本来只是想教田兰点人情世故,可看她一脸认真,不免多说几句“俺知道你是个苦孩子,柱子常年不在家,只要你能安安分分过日子,俺肯定不会亏了你。”说着,伸手摸了摸田兰光滑的脸庞“柱子一回来你们就过事情,秋收没两天就过去了,我是军属,队里分的都是轻省活,你这两天别出门了,拾掇拾掇家就行,别晒黑了,到时候柱子不喜欢咋办,柱子当兵就没回来过,也不知黑了瘦了没······”静谧的夜,母亲呢喃的语气,思念游子。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福禄寿喜财,荣华富贵全”的故事是听老爸说的
☆、朋友
张家一共两孔窑洞,东边的那孔是新房,这些天里田兰已经把两孔窑洞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新房里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一个土炕,一排炕柜,桌椅和炕柜都是旧的,为了好看重新刷了层漆,新房有些寒酸,可是她却觉得很幸福,任何一个新娘在自己亲手布置的新房里都会觉得幸福吧!
今天的太阳很好,一大早田兰就把被褥抱出去晒过了,被褥的底色是红色上面有大朵大朵的牡丹,很土气也很喜兴。躺在被褥上,问着太阳的气息,看着手中的照片,照片里的军装男剑眉大眼,一脸严肃,紧抿的嘴唇透着一丝笑意,这是婆婆前几天给她的,说是去年柱子刚升副连长的时候拍了寄回来的。田兰第一眼看到照片心里便是一声叹息,多精神的小伙子,可惜死在战场上了。转头就呸呸呸乌鸦嘴,人家现在可没死呢,这是老公,怎么能咒自己老公死呢。然后就笑了,嘿嘿,赚到了,50岁的老牛啃了人家不到30的嫩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