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很特别的人呢,明明不懂杀戮,明明博爱苍生,明明是个那么温柔善良的孩子,双手却紧紧握着世上最锋利的剑刃,以鲜血铺就蹬及高位的长长地毯,满含悲悯的无情。
比起那些为了一己之欲而戕害苍生的野心家,这个孩子的作为还真是叫人讨厌不起来,如果是为了保护在乎的人而举起手中长剑的话,实在是有点儿无可厚非。
看着山道上一小队兵马疾驰而去,淮南王负手一挥,即刻下令:“左右包抄皇城,连一只鸟都不许给本王放走。若遇叛军,无需追究身份地位,一律格杀勿论!”
“是!”
一列七位虎将齐齐应声,转眼便又迅然消失草坡之上,唯余细风轻卷绿草,蝶翼翩跹。
大殿之内,冷风萧杀,两军执枪对峙朝堂,若严冬之江面,虽有半尺寒冰遮掩其上,却无法藏匿底下的狂潮巨流,一旦打破平衡,整个局势就会像十里冰层骤然破裂一般,将整个皇宫在瞬间摧毁。
“镜月闵哲!身为一届储君,论礼你身为人臣,论亲你身为人子,如今竟然罔顾纲常,为免大权落入他人之手而做出弑君之举,实是罪不可赦,”素来沉默寡言的太后横眉冷立,久居深宫而声威不减,一眼之下叫人望而生畏,字字句句铿锵有力,在整个朝堂上震出一声声的回音,“还不速来认罪?!”
“认罪?哼!”镜月闵哲冷冷嗤笑了一声,提指朝镜月闵彻的鼻尖狠狠一扫,“父皇一出事,这个狼子野心的男人就带兵包围了整个皇城,动作之快令人不及掩耳,可见一早就已准备妥当,只等今日这一刻。呵呵……太后也说了,本太子乃是父皇钦定的储君,又怎么会蠢到做出弑父之举,这显然是这个狗贼一手策划的圈套!”
“什么陛下钦定的储君?大皇子怎么这么快就忘了,陛下已经把您的太子之位给废了么?若非如此,太子又怎会一气之下做出这般过激之举呢?”
从大殿门口冷然传进一个声音,话音一起,即刻惊起朝堂上一片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镜月闵哲脸色猛然一变,侧头狠狠剜向来人:“你胡说!父皇如何会废本殿?!”
一直沉然立于镜月闵哲身后的端妃此刻也按捺不住上前迈了一步:“空口无凭,纵然你是楚将军之爱子,如此扰乱朝堂亦是死罪一条,你可有什么证据?”
“鸣儿,你是怎么进来的?别胡闹……”
见到楚鹤鸣跨步走了进来,楚将军亦是脸色一白,完全没有想到他会插手此事。
“鹤鸣若没有十足的证据,自然不敢口出妄言。”没有理会楚将军的制止,楚鹤鸣快步走到大堂正中,双手恭敬地举起手中皇榜,肃然开口,“陛下遗诏在此,众卿叩拜。”
“这……”镜月闵哲见状一惊,回眸与端妃对了一眼,恨然斥道,“大胆佞贼!竟敢枉造圣旨!”
“唰!”
楚鹤鸣转手一松,卷起来的圣旨哗地就落了下来,盖在右下角的帝玺印章赫然在目。
众人见状不由齐齐屈膝,俯身跪拜在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镜月闵哲还是不甘心,但禁不住压力只得缓缓屈身。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太祖弘业二十八年,于兹兢兢业业,体恤臣工,惠养百姓,维以治安天下,为务令观。然太子闵哲不法祖德,不遵朕训,惟肆恶暴戾淫一乱,难出诸口。朕包容二十年矣,乃其恶愈张专擅威权,鸠聚党羽,种种恶端不可枚举。今恣取国帑,干预政事,必致败壤我国家,戕贼我万民而后已。世祖之缔造勤劳与朕治平之天下,断不可以付此人矣,特将闵哲废斥。”
“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还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僵之休。二子闵彻,日表英奇,天资粹美,兹恪遵太皇太后慈命,载稽典礼,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俯顺舆情,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将诏书完完整整读完一遍,楚鹤鸣的声音不如太监响亮,然而却又一种令人不得不信服的凛然正气,一瞬间朝堂上屏息静气,尚且没有从废立太子的变故中回过神来。
镜月闵彻垂眸,冷薄的唇角在暗处微微勾起。
没有人马上跳出来质问,就说明他们信的程度比怀疑的要多出那么几分。
“这不可能……这、这不可能!”
镜月闵哲喃喃念了两句,忽然猛的抬头,目光狷狂疯魔,冲上去就要抢楚鹤鸣手里的圣旨撕毁:“父皇不可能会废了我!都是你们……一定是你们在搞鬼!我不信!我不信!”
“嗖!”
一支冷箭破空而来,在空中卷起一道漩涡寒风,眨眼之间掠过眼前笔直射穿镜月闵哲的喉舌,速度之快令人猝不及防,径直将镜月闵哲整个人钉死在了台阶边角,伴随着宫女的凄厉尖叫,端妃的脸色顿然变得死灰一片。
“弑君乃诛九族之大罪,镜月闵哲罪不可恕,当……斩立决!”
慕容晏架着长弓款步走近,青白的指节上残留着深深血色勒痕,足见他适才下手之狠辣,一击必杀绝无放生之嫌。
这个变故来得太快太突然,直到慕容晏开口说话,朝堂上被一阵阵惊煞到的众人才反应过来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甚至连国师都不能这么快地就接受镜月闵哲已经死了的事实,端妃更是膝盖一软直接瘫倒在了地上,眼角没有一丝的泪水,只剩一片死寂的颜色,还有嘴角微不可察的一缕自嘲的冷笑。
镜月闵彻随后再投去一瞥,便见端妃嘴角缓缓流出一股黑血,却是当场就服毒自杀了。
镜月闵哲一死,端妃一亡,太子党瞬间就垮了台。
即时收拾掉那些顽固的残党余孽,镜月闵彻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整个平分秋色的犄角局势瞬间扭转到了他的掌心,对峙镜月闵哲的这一局,他可以说是完胜。
然而,事情远不会如此顺利就能结束。
当那个声音在大殿内陡然响起的时候,镜月闵彻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他……
似乎不该出现在这里。
“哟呵,宫里宫外都好热闹啊!这里更热闹,玩得挺欢脱的嘛!居然还死人了……啧啧,下手真快,居然都不等我来看好戏就玩完,真桑心……”
一袭明黄色的龙袍从侧殿款款飘出,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台阶下诧异仰望的众人,镜月未央抬起手轻轻一甩额前啪嗒啪嗒乱晃的玉珠,动作极其装逼而风骚,一边调侃着开口,一边还朝镜月闵彻抛了个华丽丽的媚眼。
而在下一秒,一把匕首便从背后笔直穿透镜月闵彻的胸口,血淋淋的刀锋破胸而出,滴着艳红鲜丽的血液。
镜月闵彻回眸,沉如深渊的黑眸在看清那个下手伤他的人之后终于兴起了一缕意味莫名的笑意,当胸劈出一掌,墨黑的身影森寒而动,晃眼之间就已闪出宫外,只留下一声魔煞的命令:“挡我者,杀无赦!”
“慕容晏!”
“晏儿!”
“慕容——”
无暇理会朝堂内外轰然而起的厮杀,镜月未央快步飞身而下,朝着被镜月闵彻劈掌打飞的慕容晏飞奔过去,紧张得差点哭出来。
“太医!白朗之!来人啊快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