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想走。
“就一句话,等我说完。”她急急地留他。
殷果在最后一杆前就想好了,要对他说什么,想哄他高兴,想逗他笑。
她还记着赛前他来休息室红着的眼睛。可话到嘴边上,脸皮薄,刚还在场上提着球杆大杀四方,毫不犹豫干掉对手的她在此时露怯了。
她踮了踮脚,想让自己离他更近,虽然还是隔着广告牌和栏杆。
“今天我赢了,”她压低声音,压着笑意说,“所以……这场比赛送给你,my queen.”
林亦扬,虽然在这个赛场上,我比你晚到了许多年。但是从今天起我的荣光分给你,我有多少掌声,你就有多少。
胜者为王,今天我是王,你就是queen。
两人隔着栏杆,互相望着彼此。
林亦扬身后的两个男孩子都笑出了声。
嫂子真是太可爱了,过去完全无法想象,这个能搞定所有球桌上的挑衅,能没事就让上门挑衅的区域冠军们跪一下的扬哥能被如此一个小女孩摆平。
“你怎么不笑?”她没绷住,自己先笑了,摇他的手。
不是不笑,是没有经历过这么被人捧在手心。
有一股陌生的暖意在身体里疯狂流淌过,洗刷着骨骼血脉,他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他不知所措。
林亦扬抽出右手,狠狠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似乎是在笑着,压着声音说:“我夺冠那年,你刚上小学,没大没小的。”
第30章 豪情仍在心(3)
他,从十三岁在赛场上横行的王者,竟也有被人这么调侃的一天,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风水转到西伯利亚去了。
林亦扬站起身,身后球室的两个男孩还在笑。
他狠狠刮了其中一个男孩的后脑勺:“走了。”
林亦扬进了后台,独自去洗手间里冲了把脸,又觉得不解气,直接撩起水把自己的短发都打湿了,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的一张脸,笼着水汽的脸。
这个水池,手掌扶着的大理石台面,每一样东西都属于这个体育馆。在这些天里,这里曾往来了多少选手……
一切像是做梦。
他第一次踏入比赛的体育馆,是个开放型的大厅,摆着三十四个球台。
每个球台都离得很近,每个台旁站着一个穿着一身黑色制服裁判,一排排黑色皮椅子摆在台桌旁,供选手休息。那是他第一次踏入赛场,印象颇深,比赛时到处都是击球声,落袋声,三十多个球台,六七十个选手在一起比赛……
下饺子一样地热闹。
林亦扬抽出纸,擦了擦短发上的水,还有下巴上,把纸攥成团,丢进了垃圾口。刚好身后进来的是几个来自中国的男教练,瞧见林亦扬都笑了笑,点头招呼。
他也点了下头,离开这里。
休息室外,孟晓东带着北城的人,大家都提着自己的球杆和行李,准备离开赛场。
刚刚在休息室内,孟晓东不在,此时才算是打了第一个照面。
当你活得久了一些,会发现,有些人、有些场景,总会在生命里重新上演。比如,穿着衬衫西裤的孟晓东,再次站在自己的面前,从袖口到领口的每一粒纽扣都一丝不苟地纽好,过去在休息室两人常碰面,互相瞧不上地看一眼,擦肩而过。
“喝酒吗?”这次,是孟晓东先停下来了。
他身后,北城的人都有点惊讶,摸不清孟老六怎么了。就算是自己未来的妹夫……也过于热情了,不合他的脾气秉性。当然他们都不知道,孟晓东特地带队在爱尔兰比赛前绕到纽约,本质不是为了来看殷果的比赛,而是为了见见这位消失多年的、过去在休息室都不屑于打个招呼的老朋友。
林亦扬一笑。
身后有人替他回答:“当然。”
江杨眼中含笑,带着东新城的人到林亦扬身后,站定:“难得我们两个打斯诺克的,都来看九球比赛。既然难得,不如一起,大家一起。”
顺便让这些小辈们认一认林亦扬,正式的,在球赛后的一聚。
“怎么喝?”孟晓东看他们。
“这样吧,”江杨走到林亦扬身边,手按在他的肩上,“酒店里开个套房,我去买酒,在房间里喝随便。”
“一人一半,酒不便宜,”孟晓东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建议,“我买我们喝的。”
……
林亦扬没参与这场谁买酒的讨论,对身后自己球室的两个男孩交代,让他们原地解散,快去休息。其中一个男孩已经进了明天的四分之一决赛,需要赛前修整。
两个男孩子在东新城和北城的人当中,一直礼貌地点头道别,挤了出去。
就只剩下了他。
林亦扬从裤子后面的口袋里摸出了黑色钱夹,打开,抽出了一张银行卡递给吴魏。吴魏先是一怔,懂了,他和林亦扬这几年混在一块,比谁都摸得清他的脾性。
林亦扬的手,按在吴魏的肩上:“你在这里住惯了,比他们熟,去买酒。”
没等两位俱乐部和球社的老大出声,林亦扬撇开眼,瞧着殷果提着球杆从赛场出来:“今晚不用和我抢,过去穷,想请大家也没机会。现在也不算混得多好,一顿酒还是请得起的。”
他最后对江杨交代了句:“酒店房间号发我手机上,别约太早,要陪她吃饭。”
说完,人就拨开面前的孟晓东,越过北城的一群人,走向殷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