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1 / 2)

一时间,往事似长河逶迤,载舟送我缓行。

“初画记得那年抽的签子是‘兰陵别景’,那小诗上写着‘桃红又是一年春’,没想到说得还挺准的呢。”初画的声音低了下来。

我的心却慌乱了起来,那兰陵别景,莫非是说我要在兰郡永别初画吗?

我便笑说:“那倒是,小初画果是有桃花运啦,蒙将军这就中招了。”

初画的脸又浮上红晕,抬起晶亮的眼睛对我诚恳说道:“初画求姐姐一件事,好吗?”

我把玩着那件小儿上衣,笑着说道:“初画尽管说。”

初画的眼中忽然浮上一阵雾气:“如果初画去了,求姐姐和段世子务必要让蒙诏再找一个爱他疼他的女子,好生照顾他。”

我的手一颤,小儿上衣掉在地上,我赶紧捡了起来,粗声嗔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你的人不是好好的坐在这里吗?说什么丧气话?”

可是初画却拉紧我的手,微笑了起来:“姐姐莫要骗初画了,初画在紫园也学过一些医理,明白自己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初画......其实活不长了......。”

我的手也抖了起来,看着她哽在哪里,她的笑意却带着一丝甜密:“可是初画一点也不难受,也不后悔,能认识蒙诏......初画好幸福啊......姐姐,蒙诏在障野里快不行时,初画曾经向上天祝祷,如果能让蒙诏活着走出这障野,初画情愿代替他去死,现在蒙诏好生生地话着,所以初画很感激老天爷,一点也不怨恨,只是......。”

“只是,人真是贪心啊,姐姐,初画现在有了孩子,却又多希望能活着看到孩子健康地成长,蒙诏教他武艺,初画能带孩子去看看蒙诏口中那风花雪月的故乡......”初画长叹一声,笑若春风中的桃花,却泪盈满眶:“我有时对蒙诏说这些话,他就会很生气,总叫我不要多想,他说如果初画真得有什么事,他就一辈子不再娶别的女人。”

“所以,初画求求姐姐,一定要给蒙诏找个伴啊。”初画松开了我的手,看着我笑道:“姐姐真是好福气,就和那签子一样,抽到的是杏花签,命里注定是要服侍贵人的......初画看得出来,白三爷是真心喜欢姐姐的,现在小王爷也迷上了姐姐,所以将来姐姐可一定要帮初画给蒙诏找......。”

“你又胡说什么了,好好说着你,又来取笑我。”我佯装生气地别过身子,却偷偷地擦了眼泪,然后背过身来,抓着她的肩,大声说道:“初画,我花木槿在这里郑重通知你,我是绝对不会帮你的,因为蒙诏不愿意,我也不愿意,华山宝宝也不愿意,所以初画你一定要,也一定会好好地活下去的,你先答应我,不准说不。”

初画震憾地看着我,久久地怔在哪里,任由眼泪夺眶而出,却是咽气吞声,我睁大眼睛瞪着她,努力不让自己的泪再掉下来。

许久,初画才对我使劲点点头,然后扑在我的肩头伤心地哭了起来,我口上粗声喝道:“你哭什么呀,这个小丫头,就知道乱想。”

然而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是泪流满面,前襟全都打湿了。

☆、第七十七章 断肠人天涯(一)

我出了初画的居所,来到竹林散步,清风飘过,竹叶沙沙作响,虽是大伏天里,却仍然一片凉爽,我坐了下来,想起其实宋明磊也极喜欢竹子,他的清竹居前就曾种满了湘妃竹,现在二哥生死不明,不知道他的清竹居可曾在西安大乱时焚毁,若是没有,可有人照顾他最爱的湘妃竹?

背后有人走来,静静地坐在我身边,也没有说话,我却知道是段月容,我沉默在那里,他也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我开口道:“段月容,你知道吗?我同锦绣被卖到紫栖山庄时,只有八岁。”

段月容嗯了一声:“因为你的妹妹是紫眼睛的,当时连夫人想把她撵出去,据说你就巧舌如簧,让人信了你妹妹是贵人降世,所以她才留了下来。”

我转过脸来,看着他紫瞳潋滟,平静地对我微笑着。

一瞬间,我仿佛又看到了小时候的锦绣,她的一双小手躲在背后,手里紧紧捏着刚为我摘下来的木槿花,她歪着小脸蛋对我笑着,笑弯了一双潋滟的紫瞳,带着一丝期许,一丝温柔地问道:“木槿,你猜猜,锦绣手里拿着什么?”

我不由自主地痴痴地凝视着他的紫瞳,向他的脸伸出手去,细细地摸着他的眉毛,他的眼睛,而他只是柔和温情地看着我,并没有制止我。

我不由喃喃道:“如果照初画说的,那锦绣,锦绣被柳言生那禽兽欺侮时……才八岁而已啊!”

段月容一滞,我苦涩地看着他,放下了手,我的泪流了下来:“你知道吗,段月容,其实你是一个很幸运的人,因为你基本上只知道伤害别人,却极少尝到被人伤害的滋味……”

我抽泣了起来:“那时候的锦绣什么都不懂,一心只知道依赖我,我当时想,如果她被撵出去了,到了一个我见不到的地方,如果是烟花之地呢,又或是主人家对她不好呢?所以就努力想把她留下来,我想和我在一个园子里,总比分开了好……可是我错了,我活活地把我妹妹……推进了一个火坑…… 那时她才八岁啊……我是一个多么可恶的姐姐啊。”

“别说了,”段月容沉声道:“你不知道那些,为何要怪自己。”

我的泪却不停:“你不明白啊,锦绣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她受的委屈,是因为她知道她已经失去了多么宝贵的东西,她知道我这个没用的姐姐,根本没有办法帮她了……这么多年来,她总是在我面前笑,装得一身风光,其实.....其实心里却在不停地哭泣……”我泣不成声,“初画说锦绣要害我,我绝不相信,可是……我心里也明白她说的有一点却是对的,锦绣的确变了,真的变了……只不过我……拒绝去承认罢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他忽然将我拉向他的怀抱,于是我的话,我的泪都淹没在他的狂吻中,唇齿相缠间,我无法呼吸,只能感觉他那热烈缠绵的吻,许久,他离开了我,紫瞳星光迷离,我也拼命喘息。

他一下子抱起了我,走到在阳光下,紫瞳如紫色的潭水,深幽无波,看着我静静地说着:“不要再去想了,木槿。”

他长叹一声:“这世上每一个人都有他自己的造化,你能改变的,可能只是你自己的,或许还包括影响别人一小部分的罢了,然而……”他的紫瞳从上方定定地看着我,柔和地带着一种万分慈悲的垂怜,宛如苦海寺那尊泥菩萨的目光,我不由一愣,只听他对我柔声道:“你连自己的命盘都不能控制,又如何能去主宰别人的呢?”

我怔在那里,他又对我轻笑道:“你妹妹,锦华夫人,我虽未见过,然其美貌无双,行事狠戾也有所耳闻,不过在我而言,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她自己的造化,没有对或是错,即便是你的亲妹子,她只是做自己想做该做的事,与你早已不相干了,你何苦往自己身上揽呢。”

他吻了一下我的额头,柔声道:“好了,莫要再怪自己了,也莫要再想初画的那些话了,以后你就一定要怪嘛……”

却见他的紫眼珠狡猾地一转:“那就怪我宠幸佳西娜太多啦!或是看别的女人看得眼睛发直了之类,再或许你也可以经常对我撒撒娇啊,怪我给你的珠宝华服不够多,怪我在床上对你不够体贴……”

那厢里,他渐渐又开始趾高气扬地胡说八道起来,我的眉毛也拧了起来,推开他,要自己下地:“你想得美,我才不会为你跟别的女人争风吃醋……”

他哈哈仰天大笑一阵,那是许久不见的王者豪气,他放我下来,却拉紧我的手,对我笑道:“木槿,那可不一定啊,很多女人都对我说过这句话,结果还不是乖乖地爬上我的床。”

我冷冷道:“我决定了,我要回西安。”

说罢,转身向初画的屋子走去,打算去同她告别。

段月容在背后冷冷地出声道:“你回不了西安了,光义王派了一万士兵过来,汇同当地南诏官兵要来进剿盘龙山。”

我惊回头,却见他慢吞吞地走过来,紫瞳幽冷:“大战在际,北上的路全封了,这里所有的山头可能都会被血洗,连我们暂时也回不了播州。”

“那怎么办?”

“向南撤,布仲家的人,他们暂时不敢惹,引光义王的军队跟着我往南走,到了苗王的地界,布仲家的人从另外的山头进攻,然后南北夹击,开始反攻。”

“那君家寨的人会不会有危险?”

“没准,”段月容慵懒地说道:“我们在他们那里待过,而且又是汉人,听说带军的是胡勇,他向来喜欢劫掠汉家的山寨,讲不定就会去君家寨了,唉?你跑那么快干吗,你的伤还没完全好呢!”

我冲到屋里,换了身男装,拉了一匹马,对绷着脸的段月容说了声:“你好好看着夕颜,我回君家寨报信。”

我回到君家寨时,果然发现寨中开始戒备起来,我骑马进了寨子,一问,果然胡勇进军盘龙山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兰郡。

我找到族长,族长正在与众位长者商议,他迎我进来,对我说道:“光义王前来剿山头,可能是冲着豫刚亲王家的世子来的。”

我皱眉道:“族长大人,听说带兵的将领是带头焚了西安城的胡勇,此人素来喜欢掳掠汉人的寨子,不如我们君家寨先到别处躲一躲吧。”

“到何处躲呢?莫先生?”族长的脸上满是惨然:“南诏王向来不喜欢汉人,我们祖先,本是中原的大族,后来因为功高盖主,被皇帝赶到南诏来,可是我们的祖先又被南诏王所不容,被迫从南诏沃野迁来这夜郎之地,不得不在这瘴毒相邻之地安家落户,在这盘龙山中,虽与蛮夷为邻,但也一直遵守着规矩,与四方也算和睦相处。我们在这山头已历七世了,还能迁到何处呢?既便要逃,也只能像豫刚亲王一样也进瘴毒之地吧!可是也没有时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