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我与他这八年相持,道不明的情仇却联着那理不完的恩义,我还要与他纠缠多久,难道真得等着被他强行掳回叶榆,作那第一百个或一千个妃子吗?
我对他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他的目光坦荡地迎向我,肃然道:“不要这样看着我,木槿,强大的帝国不可避免地需要没有爱情的联姻,如同我们每天就要喝水一样。”
我前世很多多金的男人,甚至是不怎么多金的男人都以同时周旋在数个女人之间为傲,但还是要挣扎着意思意思地表现一下自己的无奈,既便是这个一夫多妻制的乱世下,在“喜欢”的女人面前如此理直气壮的可能只有段月容了。
我记得八年以前,同样的一个生日,非珏在果尔仁的安排下不情愿地接受了一门没有爱情的政治联姻,然后当我同既是天敌又是盟友的段月容挣扎亡命时他取了轩辕淑琪,是的,当年对我喜欢的男人我都理解了,我又怎么可能不理解你呢?
“我懂,月容,”我自嘲地笑了笑,转身看向那美得不似真实的世界,然后假装对他叹了一声:“月容,万一有一天,有个龙阳的君主看上你了,你也会向他投怀送抱吧。”
我本以为这是一次成功的讽刺,一个犀利的调侃,没想到段月容却一本正经地撑着下巴思考了半天,然后认真道:“我会的。”
我打了个趔趄,差点没摔着,然后木然地看着他,这小子八成是当年失去权利,过苦日子过怕了,死也不会回到无权无势的败军之将的日子了。
“木槿,你是在担心我吧!不怕,我定会为你保留我的身心,”却见他对我笑弯了一双清咧的紫瞳,似孩童无害,然后说道:“不过,等我有了比他更强大的力量时,必让他生不如死,灭他九族。”
我打了个哆嗦,却见他像戏子变脸一样,一下子板了个脸,紫瞳阴狠无比,气呼呼地检起块小石子,向我扔过来,然后追过来:“你这个放肆的女人,看我把你宠成什么样了,居然敢这样大胆调戏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啊地一声向山下逃去,未到毡房,刚要掀帘,却见一庞然大物向我扑来,将我压倒在地。
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置着我,我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双金色的三角眼从上往下凶狠地盯着我,耳边传来它呼哧呼哧的呼吸,我的手触及的是一片光滑的皮毛,脸上是那样东西流在我脸上的口水。
我第一反应是这个段月容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只非洲狮,再仔细一看去,却只一只赤金灿烂的俊猊,也就是草原藏獒,异常威武雄壮,混身金黄,胸前几簇毛又鲜红似血,坐在那里睨着我真如雄狮王者一般微风凛凛。
我一下子愣住了,也就那么躺在地上,愣愣地承受着它两只前爪的重量,没考虑到要赶紧起来,直到段月容过来了,大声用藏语叫着:“七夕森格。”
那只藏獒乖乖地离开了我的身子,坐在地上,对着段月容吐着大舌头,扫帚一般的大尾毛扫得地面哗哗响。
我坐了起来,奔过来的段月容蹲在我身边,乌发直直垂下,搔着我的鼻间,紫瞳流盼间,放声哈哈大笑:“喜欢我送你的生辰礼物吗?”
☆、第一百零九章 疑变弓月城(二)
作者有话要说:
生日礼物?神啊,这位兄台你不能先跟我打声招呼吗?
说起送我的东西,段月容再一次证明了,妖孽转世的基因存在,这八年来送我的东西无一不是绝顶奇异的。
西双版纳最毒的毒蛇,除了沿歌这小子如获至宝,整天笑迷迷地伺候它,基本上无人可以接近,包括我这个主人;送过一件天蚕衣,据说刀枪不如,结果还没等我穿上,就引来一大堆武功高强的抢夺者,倒把我给暗伤了,在床上躺了两个月,然后是一只小白象娜娜,一开始挺可爱的,夕颜和希望小学的同学也喜欢它,可是小白象渐渐长大了,把我的后花园全给糟蹋了,而且还是逮什么植物珍稀就吃什么,顺便轻而易举地踢断了多处围墙,跑到人家张员外家里去了,害得张员外狮子大开口向我勒索,同我打了近一年的官司,结果把张之严也给惊动了,好在张之严看上了娜娜,我就把它转送给张之严,最不能理解地是有一年他送了我一群会媚光四射的舞姬,我将信将疑了几个月,还是摸不透他到底想什么,于是便放心地在一次重大的商业宴会上让这些舞姬表演,然而他却又化妆成朝珠夫人,突然出现,当着众位business partner的面把这群舞姬骂得直哭得梨花带雨,从此我的妻管严之名就此盛传民间,让君莫问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比较正常一点的也是我最喜欢的是他送我的一把很漂亮的银弓,我练了三个月才拉开弓,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对遢逻进贡的鸳鸯弓,我那一只是雄的,他那一只是雌的。
我都差点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也是他送我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的日子啊。
“没摔着吧,”段月容笑迷迷地扶起我,摸摸藏獒的大脑袋:“他叫七夕森格,藏语里森格就是狮子的意思,你叫他七夕,他也明白的。”
他引导着我的手扶上七夕的毛茸茸的身体,七夕转动着金棕色的眼珠,不停地谨慎地打量着我,我却爱上了抚摸七夕的感觉,挣开了段月容的手,一下一下的梳理七夕的毛发,痴迷道:“七夕你真漂亮。”
七夕森格高傲而冰冷地看着我,身体有些紧绷,看段月容坐在旁边柔和地看着我,才稍微放松了一些身体,段月容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
忽地身后传来一阵皮鞭抽打的声音,我闻声过去,却见几个南诏兵正在对一个魁梧健壮的人用鞭型,我定晴一看,原来是昨夜那个波同。
我奇道:“他犯了什么错?”
旁边一个士兵看了一眼段月容,伏在地上,恭敬地说道:“妄议时政,军罚处置,鞭挞至死。”
我知道是段月容怪他透露了非珏的故事而迁怒于他,便对那个士兵说道:“今天是我的生辰,也是殿下的生辰,不宜见血,把这个人先押下去吧。”
那个小兵的眼珠在我和身后的段月容身上转来转去,我看向段月容,他对我一拧眉毛正要发作,这有个士兵过来,附在他的耳边面色凝重地对他说了些什么,我隐约听到什么洛果土司的女儿,不高兴什么的,却见他的眉头微皱,对着波同冷哼一声,说道:“算这小子好狗运,拖下去吧。”
然后匆匆向一个新毡房走去,那个小兵诺了一声,众人七手八脚地解了绳子,把血淋淋的波同拖了下去,我悄悄对蒙诏说道:“蒙诏,烦劳你给这波同派军医治疗一下,成吗?”
蒙诏对我微笑地点头道:“娘娘宅心仁厚,能得娘娘在殿下身边辅助,殿下大事可成矣。”
这个蒙诏现在怎么越来越酸溜溜的,开口闭口就是娘娘什么的,俗!
叫七夕的藏獒非常训练有素,不但聪明,而且很机敏,更忠诚,无论我到那里,它都跟着,然后我开始琢磨出段月容送我这大藏獒的本意来了,这回我无论到哪里,都得带着它了,更逃不出段月容的手掌心了。
我打听到段月容是去了洛果小姐的毡房了,估计是去安慰美人,然后下午就像没事人似的到我的毡房来,腆着脸要他的生日礼物,我偷眼一瞧,果然这小子的脖子那里有个吻痕。
“洛果吐司家的女儿这么好的礼物都有了,还在乎我的?”我懒洋洋地靠在七夕身上,藏獒不像普通犬类一样会对你摇尾乞怜,问你讨食,我同它陪养了半天感情,他也就是不那么警慎地看着我,总算让我倚在他身上,真舒服。
没想到段月容差点就要激动的叩谢上苍了,他叩着我双肩,激动道:“木槿,你终于学会吃我的醋了?”
我一脚踢开他:“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本小姐对你的心情还是和八年前一样,没戏。”
我以为他会讨个无趣地冲出去,不想他笑嘻嘻地抓着我的脚不放,我闹不过他,还是老规矩,慷慨大方地说道:“多玛可有夜市?我陪你到夜市一游吧,若是看中了什么,我为你付帐,如何,朝珠娘子。”
他欣然应允,看来攻下逻些后他的心情还真得是很好。
到了哺时,段月容又出去了一会,齐放回来阴阴地报说,段月容是去带着那个卓朗朵姆到土司家里赴宴去了,我便轻松地用了些饭,就在我以为段月容要到卓朗朵姆家里去过生日时,他又满面春风地回来了,如风一般掳我上马,吆喝了一声七夕,便直奔著名的多玛夜晚的集市。
这个时代的多玛是突厥,西庭和大理四国的边境交界地,又是东西方通商的一个广大交易地,各式各样的人种走在大街上,为了行走方便,我还是一身汉族男装,段月容也是一身藏族男式贵族装扮,紫貂皮袄,劲间挂着密腊珠,手上带着红宝石戒指,腰跨银刀,身背银月弓,清瘦欣长的身形走在人群中甚是引人注目,七夕如雄狮一般在他身侧,冷冷地看着四周,众人一边切切私语地赞叹着,一边不由自主地让开了一条路。
玉轮轧露湿团光,鸾佩相逢桂香陌。
七夕之夜,.银阕珠宫光华四射,段月容紧紧抓着我的手在人群中穿梭,他的紫瞳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对我柔声道:“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我当时的反应是一哆嗦,地府黄泉的彼岸花在眼前晃过,我不由自主地面露惧色,段月容的脸色不太好看,把我拖近了他,然后走向一个面具摊,他掂了一个昆仑奴面具,往我脸上比了一比,然后又带在自己的脸上,只露出两只紫眼珠子,面具后的声音有些闷闷的:“有这么可怕吗?”
我猛然间醒悟过来,他是指当年西安的七夕夜市,我不由自主地扑哧一笑,他从面具后面露出俊脸来,对我也是会心一笑,向我期近一步,低声附在我耳边:“那时你抓我的手好紧,把我的手都抓疼了。”
他的气息拂在我的耳边,温热撩人,我的血气上涌,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嗤笑道:“乱讲,谁会抓疼你啊。”
他看似心情大好,继续笑道:“那时还说要替我长一双紫眼睛呢!你莫非想抵赖不成。”
我使劲甩开了他的手:“那是为锦绣,少臭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