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慢慢地引导你,造就了光华四射的大妃娘娘,让您走向荣华富富,权势荣宠,而其代价便是最终让您伤害了一个最不应该伤害的人,她本是这世上待你最好的人,你却强迫自己将她想成了世上最不堪的人,同她反目成仇,因为只有这样,他们,甚至是您自已才能说服您自自己,有勇气去取代她在您夫君心中的位置。”
碧莹不由看向我,泪如泉涌,混身抖得要散了架,我从她的眼神里分明看到了她的世界是已然崩解,她一直所拥有的一切,骄傲,自尊,名声,权利,地位,良心,执着,人生的情爱,甚至是恨,倾刻间土崩瓦解,化为虚无,变得如此可笑,我本该兴灾乐祸,大声嘲笑她,可偏偏心中那一股强烈的不忍和辛酸涌起,我定定地看着她,流泪颤声说道:“别说了。”
然而张老头却不顾我继续冷冷说下去:“其实,大妃娘娘,以您的才貌本无须这般借着花木槿之名在撒鲁身边终日战战競競,残害偶得宠幸的宫人,以保全大妃的地位,”他不动生色地走到碧莹面前,似是替碧莹挡开了果尔仁,“七年前叶护顺水推舟地救下了娘娘,认下了大妃娘娘做义女是因为明仲日,如今叶护又在天祭宫变中救下娘娘,不仅仅是因为娘娘的身体里流着明家的血,叶护要再一次利用大妃娘娘的血打开这个银盒,取出这最后半块的紫殇,好轼杀撒鲁尔陛下。”
“还有一个最重要也是最无奈的原因,”他的眼中闪着冷嘲,瞥了我一眼,然后说道:“正如同花西夫人之见,上面那个也快被弄疯了的可汗陛下对您还是动了真情了,他必竟还是爱上您。”
卡玛勒慢慢移动身形,我翻身取出金箭,架在金弓之上,对准了卡玛勒,充满了杀气,而张老头的混身似也紧崩起来,口上却依然笑道:“叶护老大人,关键时分,如果老朽没有猜错的话,您还想在最后时刻将大妃娘娘做人质去要挟撒鲁尔吧。”
话音还没有落,果尔仁冷笑不变,长矛长却已刺出,张老头手中的长鞭已化为一条乌龙,霍然有声地地甩向果尔仁,挡开开果尔仁的长矛,却不想果尔仁的袖中甩出两道银光,闪向碧莹的左脚和张老头的左肩,张老头身手敏捷地闪开,碧莹却惨呼着倒地。
她想挣扎着爬起,却不停地打着趔趄地滑倒在地,每次挣扎,脚踝上的血便越是汹涌,最后连身下也开始流血了,她捧着肚子,痛苦地嘶叫了起来,华贵的衣袍沾满了从身下流出的血,那触目惊心的红色慢慢汇聚成流,诡异地淌向那护坛池中。
果尔仁对卡玛勒叫道:“快些,结界马上就要开了,快些取走紫殇。”
卡玛勒口中诺着,长刀也襞向了我,弓箭须要射程和距离,我延着四壁飞奔,仗着轻功比游牧民族出生的卡玛勒高一些,稍微拉开了一些距离,回头张弓即射,黄金箭处,卡玛勒的手腕钉在那里,他嘶声痛叫着,我正待射出第二箭,结果了他,果尔仁却冷笑着射出一枚暗器,打偏了黄金箭的方向,卡玛勒惊惧地看着流星般地黄金箭险险地划破他的脖子,钉在他的耳边。
果尔仁左脚踢飞了张老头,身影一闪,晃过我射向他的金箭,闪电般地来到我面前,当胸一掌,把我打飞了出去,落到碧莹的脚下。
张老头也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嘴角也是流血不止,看来受伤不清,我吐着鲜血,银盒周围的光圈开始发出红光,似是慢慢地变弱,慢慢消散,果尔仁来到我的身边,看了看高台和我,仿佛是在斟酌先杀我,还是先取银盒。
最后他的眼中杀意又起,我忍住胸口的痛苦,暗中捏紧了一支黄金箭。
果尔仁对我举起了长矛,阴恻恻地笑道:“木姑娘,老夫没有看错,你同你的妹妹一样,皆是祸水,无论在紫园,还是在弓月城,你一日不死,便会来阻我一日,还是让老夫送你上路吧。”
正要向我刺来,忽在空中一顿,他微皱眉,向下看去,身上的碧莹却挣扎着反身抱住了他的腿,她脸色腊黄,分明已是疼得汗如雨下,却强忍痛意,哆嗦着嘴唇说道:“义父,莹儿求您不要伤害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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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长恨水长东(六)
果尔仁用力挣了几下,碧莹死命地抱着果尔仁不放,对我哑声喊道:“你......你快走。”
我叫着碧莹的名字,她却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只是维持着抱着果尔仁的姿势,身下的血尽染裙摆。
乌玉般的青丝散乱地蔓延在碎心殿上,发梢沾着血丝,丝丝缕缕粘在她满是汗水和血水的脸上,琥珀眼瞳依然盯着我,却已然开始涣散,慢慢失去光彩,只是反复说道:“木槿快走,木槿快走。”
果尔仁的脑门青筋暴裂,终是叹了一口气,跪了下来,探身抚向她姣好而惨然的脸上,叹声道:“孩子,我本不想伤害你,只是想借你的血条开结界罢了,你放手罢,不要逼我。”
碧莹仰首凄然道:“我这一生本就是个错误,可今日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您伤害她,因为如果她死在这里,陛下也会凶多吉少。”
她俯在果尔仁的脚上气若游丝:“这几年我承蒙义父关照,今日就把这条贱命给你,请您放过木槿,放过陛下吧。”
只可惜她的话音未落,果尔仁早已眼露凶光地一掌拍下,碧莹狂吐鲜血,终是被果尔仁狠狠地踢到我的身边,鲜血飞溅到我的脸上,那双清澈含泪的栗瞳里映着我惊恐的表情。
我放声尖叫着碧莹的名字,奋身扑过去狠狠向果尔仁的大腿扎上金箭,果尔仁痛叫着踢开碧莹,后退了三尺。
这时,卡玛勒挣脱了黄金箭,来到了果尔仁的身边。
张老头也摇摇晃晃地立到了我们的面前。
“叶护大人连妇孺也不放过吗?”张老头冷冷道。
我流着泪,向碧莹爬过去,抖着手掏出灵芝丸,塞到碧莹的嘴里。
曾经有个女孩为了证明我的清白,竟然撞柱自尽,血溅荣宝堂,七年之后,因为误会,这个女孩莫名其妙地抢走了我的初恋,也曾要致我于死地,如今,她又为了救我,不顾身孕,身受重伤,眼看又是活不成了。
荣宝堂上的一幕还有在紫园里碧莹对我的微笑在我脑海中不停地闪着,我几欲疯狂,口中连声唤着碧莹,可是碧莹身下如血崩一般,血流成河涌向神坛,她美丽的双目淌着恐惧和悲伤,看着我用尽力气才哀凄地出声道:“木槿,我......我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仿佛是投入死水的深石,激起了我半生的悲幸与沧凉,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只是紧紧抱着她,咽着自己的泪水,含笑道:“你是碧莹啊,小五义中的一员,我的结义三姐,你忘了吗?碧莹?”
她似是受了极大的震憾,呆在那里,她的目光闪着无比的愧悔,间又夹杂着那一种我熟悉的光辉,如同小时候,她躺在病床上,我们夸她的手艺巧,一个一个认真地把要缝补的衣衫交给她时,她眼中折射的欣喜而雀跃的光芒。
哆嗦着嘴唇也对我笑了起来,泪盈满眶的她摸索着抓紧了我的手,欲语还休。
然而就像天空的流星一般,她的笑容被撕心的痛楚所代替,猛地闭上了眼睛,沉在我的臂弯中。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大声叫着:“碧莹,你快醒来,撒鲁尔会救你的,你快醒来,不要睡了,你不是想见他吗?”
我叫了好几声撒鲁尔的名字,到最后已变成大声哭叫,然而碧莹却还是没有睁开她美丽的眼睛。
我抱紧了碧莹,感觉她的心脏越来越微弱,我慌张地四处张望,却看不到任何援兵,谁来救救碧莹和她的孩子。谁来救我们!
我怀中的紫殇又热了起来,灼烧着我本已痛苦万分的胸腹,谁来救救我们,紫殇,你还能再救我们一次吗,非白,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我恨这个残忍混乱,冷酷无情的世界,可是却也不想就这样死去,像明凤城那般埋在这个地下宫里面一辈子!
不远处,张老头同果尔仁和卡玛勒缠斗的影子模糊了起来,唯有果尔仁狞笑着向我们走来,他的目光越地我们,凝向高台之上,纵身越向高台。
眼看他的手就要触及银盒,忽然轻嘨传来,就在果尔仁和卡玛勒进来的石门又一闪,出现了几个人影。未到跟前,早有人射出五支银箭,逼退了果尔仁,那结界又轰间关闭。
果尔仁躲闪不及,紫色的衣袍被烧焦了一片。
然后我恍惚间感到有人要将我怀中的碧莹拖了出来,是谁?是敌是友?
我混身发抖间,紧紧抱着碧莹,心中发狠地想着:“果尔仁,你敢再伤害我和我的姐妹,我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向那人狠狠刺出金箭,那人咒骂着后退了一下,然后轻易格开了我无力的双手,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恨恨道:“你这恶女人,就是喜欢谋杀亲夫。”
我微愣间,怀中一空,有人抱走了碧莹,然后自己也被人搂进怀中:“木槿,你没有事吧!”
我抬起头,依稀是紫色的光环,那人给我嘴里又塞了一粒不知名的药丸,又替我推宫输入真气,我的眼前渐渐清醒了过来,却见眼前一人琉璃紫瞳,潋滟生姿,充满焦灼地看着我,正是段月容,口中却劈里叭拉吐出几句:“没见过你这号傻女人的,我早说过你的一腔热血会送你的命的,人家恨不能生食你的骨肉,你还去救她?蠢货,傻瓜,无用之极。”
我想告诉段月容,这回不是我救碧莹,是碧莹救的我,可是张口欲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快点闭嘴调息吧你!别担心那女人了,人家的老公来了,你快点怛心你自己吧,不然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了,”他对我低吼着,不顾我的反对,点了我的哑穴,又助我输入真气,我这才注意到,碧莹正被一个红发之人抱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