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天大笑起来,可那笑声却如戾泣一般,闻之骇怕。
这时,麟德军旗高高仰起,由身着银甲的乔万引领着进入我们的视现,他看向女眷列,似微微一笑,我向他看的方向过去,却见一个年青貌美的女子正挥着霞影纱的衣袖对乔万挥手,泪流满面,把妆都差点哭化了,正是早上对我请安的美女乔芊蝉。
却见非白为首的队伍,终于来到了玄武门近前,非白一挥首,身后诸军站地,身后一字排开站着四个高大身影,从左数来正是宋明磊,乔万,于飞燕,谢素辉,一行五人上到台前。
“这是乔卿唯一的妹子,”锦绣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德容恭俭,慧名远播。”
我恍然地哦了一声,原来听说过乔万家中亲人皆亡,唯有一妹,宠若珠宝,但从小是寄养在太原老家的,这两年才接来的,还真没有想到这五大三粗的乔万却有一个如此纤美的妹妹。
原非烟甫一见到宋明磊,那双凤目便闪烁着神奇的光芒来,泄露着女人深陷爱情中的心思,可宋明磊正忙着对原非清微笑。
原非白的面庞左右微转,似在寻找什么,我暗自雀跃,不由微微上前一小步,微趴墙头,忍不住略倾身向非白看去,他正好抬首向皇帝这方向看来,这一眼万年,千般相思,万般爱恋皆凝于此刻。
这一段艰苦的军旅岁月,他人瘦了也黑了,可潋滟的凤目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眼神更显坚毅果决,也许是那身黄金战袍,使他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属于皇室特有的那种睥睨天下的王者之风。
他的嘴角隐有浅浅笑意,我那颗女人的心差点没跳出来,当真想从这墙头施轻功而下,然后狂奔向他,紧紧地抱住他,再然后…..
忽觉有人轻拍我,打散了这一脑门的春梦,却见皇帝正轻拍我肩,戏谑道:“木槿莫急,马上晋王就全你的了。”
我那两辈子的老脸一下子红到耳根,站在皇帝左侧的皇后也忍不住看了我一眼,纤指微扬丝帛,轻遮嘴角噙着的戏笑。
锦绣如嘲似讽地看了我一眼,不置可否。
这时,皇帝肃着脸,伸出手来,众民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史庆陪挺直了脊梁,展开一卷厚厚的黄绫,站在已扫净积雪的诰封台上,双手持黄绫,大声宣读犒赏御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立擢升于飞燕一等忠勇公,上万户邑,谢素辉一等颂威将军,加封上柱国荣号,赐一等勤忠侯,上千户邑,乔万擢升一等永定公,上千户邑,不仅元德军皆大加犒赏,连同麟德军,武德军皆上下加封犒赏。”
宣诏已毕,史庆陪不男不女的声音在半空中微扬慢慢走下城墙,躬身谄媚地递上诏书,非白高举双手接过黄绫诏书,转向台下众将,昂首巍然立定,双手平举诏书,高声叫道:吾皇万岁!大塬万岁!
我有多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而这个声音如此威严,我很没用的同那些少女们一样,面上烧了起来,未及从痴迷中醒来,只刹那间,潮水般的数万铁骑,齐声高呼吾皇万岁!大塬万岁!震天动地!
而城下的百姓亦开始疯狂地呼唤着吾皇万岁,大塬万岁,宫墙之上,所有人都跪伏下来,虔诚地看着皇帝,亦高喊着这两句话,那万岁二字响彻大雪覆盖的整个长安城,每一个人的心头,响彻九霄云天。
皇帝一个人站着,昂首挺胸,巍然不动,嘴角含笑地向人山人海的臣民挥手示意,那凤目只高高在上地看着天下众生,天子霸气顿生,只觉不可一世。
锦绣看着墙下众人膜拜之色,骄傲地挺起了胸膛,愈加站近皇帝,将我挤退一步,紫琉璃瞳露出睥睨之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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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陀遗编》写道:
庚申元宵日,北晋王非白班师荣回长安,上特赐身披黄金甲,领元德军前行。一等广威将军于飞燕、一等颂威将军谢素辉、二等武显将军姚雪狼、二等武威将军程东子等元德军二十五将从其后,南嘉郡王宋明磊引麟德军,一等驰威将军乔万引武德军紧随其后。铁骑万匹,甲士十万人,前后部鼓吹,俘窦英华、宣妃等众妇子女共十二人,及周乘舆、金银御物等献于太庙,行饮至之礼以飨之。夹道百姓感念圣恩,欢呼之声撼地动瓦,响彻云天,至此大塬开皇祖之基业,原氏天下始成矣。
原氏正式报仇雪耻的那一刻,我正在担心,是不是能完整地看完血腥的凌迟,可是皇帝却忽然改了主意,废了前旨,冷冷地吩咐道:“五马分尸。”
后来齐放报我,尽管为防窦英华自尽或是仇人来杀他,做了全部的保护,天天灌参汤,让人输内功 ,着人严密保护,但是窦英华最后还是死了。他的死士救不了他,却在最后关头,给他送了死药,在送上凌迟台的最后一刻发现他已中了剧毒,别说三天的凌迟,一时片刻也禁不住。于是沈昌宗着人给他喂了流光散,聚拢他最后的一丝精气,将其五马分尸。
黎民百姓称颂着皇帝的仁德,世世代代念叨着太祖皇帝只将窦英华五马分尸,然后把六部分挂在城墙上展览。窦英华也算逃离了少许最后的残酷羞辱。
不管怎么样,一时报仇雪恨,人心大快,皇帝笑得满面红光,凤目亮得惊人,领着一大帮子锦绣香烟,铺天盖地,浩浩荡荡地直奔双辉东贵楼而去,参加宫中的犒军大宴。
原非白、于飞燕、谢素辉、乔万、宋明磊中三个已成家,皇帝在席间隆重地引出他们的妻子,其中也包括我,特准坐在夫君的左右。我注意到他以天子之尊,却亲自扶着原非烟来到宋明磊身边,把女儿的手交到宋明磊手中。看到宋明磊亲热地拉着原非烟的手笑着说话,他才满面笑容地离开,可见他的确宝贝这个女儿。
我终于坐到原非白的身边,一时同原非白相顾无言。旁边的人喧嚣、钟编雅乐我一概听不到,只顾着流着口水贪看着他的天人之颜。而他也瞅着我不说话,一只手在却在案下悄悄触碰到我的手,然后紧紧抓住不放。我也反手握住他的,再也不愿意放手。
青媚照例着男装站在我身边伺候。齐放算是紫薇舍人采办一职,因也算是出自晋王府,便在我下首置席,小玉便在旁边侍候。
众臣说了堆客套话,轮番地要向北伐英雄敬酒,我和非白才不情不愿地松了手,开始忙于应酬。
第六章 鸣蝉仰白虎
酒上三巡,皇帝也开始话多起来。众人讲些北伐中的趣事,和活捉窦英华的典故,说到于飞燕请命葬了那惨死的二十万潘军时,皇帝不由大加赞赏于飞燕的仁德,也赞非白处理得果决。
这时,喜乐略停,只有一个倩影在帷幕后弹起一首婉转清幽的越人曲来,一时众人停在那里,不知所措。
“琴技娴熟,只略少细腻,”皇帝点头道,“不过情感倒也算真挚,可见抚琴之人,这心事倒也患得患失许久了。”
非白也侧耳听了一会儿,略点头道:“不错,只是这心事过重,反倒掩住了此曲本应有的清新雅丽。”
越人曲毕,众人醒了过来。那乔万便起来向皇帝跪启,“吾有一妹,乳名芊蝉,正当二八年华,正是方才抚琴之人。”
皇帝笑道:“早听说乔卿有一妹,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女红女诫无一不晓,果然如此。”
乔万诚惶诚恐地谢了皇上,接下去,乔万便提出了个不情之请。北伐英雄有要求,岂有不准之理,皇帝便爽快地让其陈情。
“吾妹口口声声说非英雄不嫁,心中仰慕晋王久矣,认定晋王乃真英雄,”乔万恭敬道,“晋王出征之际,天天焚香祭拜,夜夜对天祝祷,卑职斗胆为吾妹开口,但求能长随晋王左右,不求名分。”
大抵做媒的好事,古往今来,上流社会都乐意去插一脚,皇上一听,这兴趣果然来了,便宣乔芊蝉上正殿。
帏帘后转出一个穿着霞影纱的美女,莲步轻移来到中殿,腰肢如柳,满面羞涩,翩然下拜。
这回我彻底明白,乔芊蝉向我行礼、称我为姐的原因了。果然,这年头凡是有漂亮美女对你示好,不论你是男是女,都得小心些。
“永定公一片爱妹之心,连臣妾也为之感动,“锦绣长眉微皱,表示了极大的感动,“姐姐的身体入冬以来便不太好,且劳累家务,圣上不如准了永定公,可多一个人照顾晋王,分担姐姐的辛劳,早日为晋王开枝散叶,也能了了乔小姐的一片痴心。”
众人一时噤声,目光在乔芊蝉和我身上来来去去。
这个下马威太牛了,我的心上立刻如此针扎。锦绣啊,你果然是个厉害角色。如果我说不用关心,当面拂了锦皇贵妃和永定公的好意,善妒之名便会更甚,这样的名声在这个时代是够分量让我成为下堂妇的。
可是如果我同意了,我想我在原家同非白的生活也就到了头,可以提前回大理了。
我露出贤淑的微笑,不带任何怀疑地往进非白的凤目,暗下微用力握了下非白的手,坚定而恭敬道:“臣妾但凭晋王吩咐。”
非白对我展颜一笑,大力地回捏了一下我的手,走到乔万面前,深施一礼,乔万立刻回了一礼。非白道:“本王这一礼是多谢永定公在幽州大的右翼夹击,其时左翼未如约前来,若无永定公及时从东华门赶来救援,元德军过分深入战线,极有可能被周军拦腰斩断,北伐一事前功尽弃。”
原非白瞟了一眼宋明磊,宋明磊淡笑着对饮,如未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