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2 / 2)

忽然觉得这位大娘下巴上的大痦子很熟悉,我和于飞燕几乎异口同声道:“陈大娘。”

齐放看了一眼,也是一呆。

五分钟后,陈玉娇被请到我的办公室里,她慢慢认出了我,吓得跌倒在地。

我们赶紧忍住笑把她扶起来,“您老现在还为大户人家贩人吗?”

她的眼眶红了,向我诉说这几年不幸的遭遇。她本来以贩人为生,生活还算过得去,不想后来战国封路,她的男人被抽壮丁上了战场,便再也没有回来,她只得自己独自贩人。

陈玉娇叹了一口气,当年也就是先帝爷照顾,后来战事一起,便只要青年壮男。可到处都在拉壮丁,乱世多少人家卖儿卖女,孩童一时价贱,只有亏本的份儿,然后年纪越大,便越是力不从心了。

想起锦绣曾经跟我提过她的名字,后来再次相遇,也因为碧莹之事,也没有向她问起,现在遇到陈玉娇也算缘分,便笑道:“敢问您老人家,您当初是怎么会找到我们几个的?”

“哟,娘娘问的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依稀记得这是当年先帝爷的意思,”陈玉娇似是努力回忆道,“当初只说要到聊城的妓院里找到一个黑脸小子,建州花家村里一对紫眼睛的花氏姐妹,结果就只有皇贵太妃是,皇后不是。哎,不知怎么的,皇后现在也变成紫眼睛了,还有另外两个,都是自己送上门来的,老身也不知情。”

“你可知先帝爷为何要找我们姐妹吗?”我心中一动,“你当年找到我们,可曾听村里人提过我们的亲生父亲是何人吗?”

陈玉娇张口语言,却听青媚来报:“禀皇后,圣上宣皇后和大将军进宫。”

我便停了口,让陈玉娇在对面的同福客栈歇下。我看她衣衫破旧,满面风霜,的确不如往昔,便又赏下一只颂莲金锭,让她等我明日过来再叙。

我回到宫中,圣上正拉着十八学士赏梅。众人看我们来了,便乌泱泱地行礼。非白笑着拉于飞燕一起品梅花酒,后来又诗兴大发,大家作诗。于飞燕是粗人,再加上前一阵子忧思劳累过度,跟着我们没对几句,就仰着鼻孔张大嘴巴打呼了,弄得十八学士都挺尴尬,好在韩太傅出来打圆场,说大将军定在梦中构思精妙诗句。我实在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几日的郁闷一扫而空。非白也拉着我的手笑弯了一双凤目。

第二日我再去富君街时,却听伙计说一早便没了动静,打开房间,里面整整齐齐的,想是陈玉娇已经连夜走了。

齐放安慰我,“主子勿忧,虽说主子如今一切如意,可当年毕竟是她把我给卖到书生那里,许是怕我报复,便连夜走了。”

我想想也是,便也不作深想。回宫的路上忽然想起很久不见小彧了,上次锦绣来,也没顾得上让她们母子见面。

可是,如果锦绣知道还有一个儿子在暗宫,恐怕更添堵。听说非流收到那双鞋后便偷偷抱着哭了一夜,怎么也舍不得穿。我暗叹一声,不如再做一双给小彧吧,反正我与这个孩子也投缘。

打定主意,便回宫按锦绣那双连夜做了一双,翌日得了空,便进入暗宫。迎接我的是瑶姬夫人,她听说我来看小彧,便笑靥如花地迎我到一处简陋的石室,里面分为两个套间,说是小彧和他爹的住处。

瑶姬夫人热情地为我把里面那个套间——司马遽的“闺房”打开。

这暗宫真逗,做娘的像儿子的大管家,还带钥匙给开门验房。

他的房间乱七八糟的,床头有一面大琉璃镜,还有一丝蛛网,没有一丝人的气息。

瑶姬夫人道:“暗宫规矩,历代宫主皆多有姬妾,只要方便,便得在石洞前挂灯,宫主便可随意往挂灯的夫人处就寝。阿遽自成年后,就再没到自己房间里睡过。”

哦,明白了,这小子性生活旺盛啊……可是我是来找我干儿子,您老给我看这个干吗?

瑶姬夫人接着说她也不知道司马遽上哪里找女人鬼混了,因为严格意义上说暗宫同上面的作息正好相反,因为只有乘着夜色,暗宫才有机会到上面来取得所需之物,而现在应该是暗宫休息时间。

我便向瑶姬告辞,她倒一点也不介意,笑道:“人年纪大了便睡不着,青山早睡,本宫正愁找不着人说话,你便来了。”

我还是不太好意思,便打定主意要回去了,结果一回头,就见司马遽穿着件白麻衣站在我面前,吓我一大跳,“你这人怎么老吓人呀。”

他摘下面具,露出那张呆瓜脸,恭敬地对瑶姬见了礼,然后对我呵呵一笑,“我方才去巡查了,才回来,劳皇后在这里久等实在抱歉。”

“这里空气阴湿混沌,”他一下子收了笑脸,对我严肃道,“你一怀着身孕的妇道人家,好端端的又来这里做什么,对孕妇不好。”

我撇撇嘴,“许久不见小彧,不知怎的这几日老想他了。”

他恍然地哦了一声,又呵呵一笑,“早说嘛,我让死小子上去见你。你现在身子金贵,万一有闪失,可对不住圣上。”

我暗想,倒看不出来,他们兄弟俩的感情还挺好的。我怀上孩子,小叔子高兴成这样。

瑶姬掩嘴一笑,“阿遽,你且迎夫人到子母堂,本宫去替你们找小彧。”说着便走了。

司马遽迎我到了一间非常华丽的洞舍,四壁挂着紫色绸缎,舍顶挂着各色琉璃宝石,用来折射光芒,整个房间可谓珠光宝气,差点闪瞎我的眼。我暗想:这屋子的名字怪,装饰更怪,虽然别致,只是珠玉光芒过盛,若挪到上头,绝对是暴发户的气质了。

他却热情地迎我坐下,“此处是子母堂,不如母后情冢华丽,但总算能招待皇后了。”

他让我稍坐,去换身衣服。

我便坐在华丽的洞里,正昏昏欲睡之际,石门又打开,是司马遽,他换了身干净衣服来,还带了小彧和一堆果子。我抱住了小彧,摘下他的面具,亲了又亲。小彧哑着嗓子咯咯笑了半天,我便逗着小彧说话,可惜他只咿咿呀呀地说着,直说得口干舌燥。

偶一回头,却见司马遽正低着头,不紧不慢地为我和小彧剥菱子,然后依次排列在黄水晶莲花盘子上。他神情专注,平日里地下之王的嚣张跋扈全然没有,仿佛一个寻常丈夫给儿子和老婆剥菱子,洁白的菱子在他手中如同艺术品一般,一会儿就是一大盘子。他笑吟吟为我们递来。莫非是孕妇的审美观会改变吗?他那易了容的呆瓜脸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可能是我怀了原氏骨肉吧,所以觉得原家其他男人看上去也顺眼多了。我愣愣地去接,小彧立刻抢来大嚼。司马遽骂了声饿死鬼投胎的,倒也没有打他的意思,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便取了一个嫩菱咬着,真脆甜。

他对我笑道:“今年的凫茈不够好,还是这嫩菱好吃吧,这是在后山的潭子里采的,山中的泉水冲养了一潭子,每年我都能捞好多。”

我咂巴着点头,当下觉得好吃得没话说,“原来我是不喜欢菱的,怀上了口味就全变了,连皇上也被迫跟着吃了不少。”

“你嘴也太叼了,还老嫌紫园的糕点不好吃,偏要自己做。”他笑道:“你还喜欢吃荔枝?”

“哟!”我嚼着满嘴的甜菱,嘻嘻笑道:“这消息太狠了。南国的水果是可以让人抛妻弃子的魔物,你知道吗?”我望着雪白的菱肉,流着口水叹道:“你吃过榴莲、山竹吗?你吃过那雪白甘甜到令人发指的荔枝肉吗?”

司马遽冷冷地嗤笑道:“你还真有出息。”

我不理他,自顾自地描述着南国的水果,说着说着,忽然想到那一年,我那时正在瓜州同巨贾殷老板商谈进口水果的事。那时我一心想打通水果进口通道,这样我就能名正言顺地进荔枝、榴莲什么的,自己也可以吃个爽。

眼看快成了,忽然伙计报夫人要老爷回去一趟。江南商界都知道我是出了名的惧内,殷老板便摸着鼻子对我暧昧地笑了,说下次再继续。

我只得急呼呼地回墨苑。谁知段月容令孟寅十万火急让我到河州去迎他,当时我又气又急,气的是他打断我的重要商务会谈,急得是战事如此紧急,他怎么还有时间来折磨我。

我气急败坏地过去。中原的夏季总阴晴不定,前一个时辰,我差点被烤干,下一个时辰,我和伙计们像落汤鸡似的站在河州国界。后来我的腿站得直抽筋,痛得我在地上哇哇大叫时,段月容一行才出现。那时的他又黑又瘦,胡子长得跟野人似的,可我还是认出了他。

我气得腿抽得更厉害,甩开齐放,一瘸一拐地冲上去就要揍他一顿,“你个神经病,你知不知道,我本来马上就要赚一万两银子……可是你这个贱人现在却让我淋雨、抽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