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不停地为我输入真气,“主子,你还好吗?”
我抬起泪眼,眼前是面色焦急的齐放。
“您终于发现这一切了。”有人在我面前沉痛地说道。
我抬头,一个长须美髯的老者正站在门口,头发微乱,他的眼睛满是血丝,对我颤声道:“陛下临终时料到会有一日,您会找到他的。果然,您终于还是发现了这一切,皇后娘娘。”
……
我跌跌撞撞地行走在地宫中,手中捧着那个白玉瓶,脑子里全是非白的音容笑貌。
韩修竹在前面慢慢引路,他的神情委顿,眼神暗淡,刹那间老了十岁。
我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了,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是麻木地跟着韩修竹往前走。忽然倾城跑到我的肩上,龇着尖牙。
不久,黑暗中有两个人来到我们面前,我浑然不觉地撞到他身上,这才停了下来,看清楚了眼前的人,那张同非白一模一样的脸。
他背负着双手,平静地看着我,“你要上哪里去?”
我恍然地抬起头,看着那张令我痛彻心腑的脸。
韩修竹方才告诉我,非白临终前曾嘱咐他,这个司马遽喜怒无常,疑心过重,甚至重于先帝。一旦我发现了所有的真相,便要立刻送我离开,否则一旦司马遽改变心意,要杀我实在易如反掌。
非白,你设计了我和锦绣一辈子,本应是我恨之入骨的大仇人,可如今你死了,我却像一个木偶,失去了主人,被带走了所有的欢笑和仇恨,活得没有任何意义,多么可笑又可悲!
韩修竹重重地双膝跪倒在尘埃之中,凌乱的白发为尘土所污,颤声叩首道:“臣韩修竹见过陛下,愿我主万寿无疆。”
我第一次听到韩修竹的声音里满是恐惧。
我望向司马遽,如今的他已经完全不用戴上面具了,那与非白肖似的玉颜上带着一丝嘲笑,好似在嘲笑这世间一切的爱恨憎欲。
我直起了身子,嘲笑地睨着他,不发一言。
他走到我的眼前,深深地看了我几眼,笑道:“你好大的胆子啊。”
我仰天一笑,“你已夺走了我的一切,现在剩下的不过是这具皮囊,你如果是过来拿命的,原家后人,你还等什么?”
“你既知一切真相,当知你既是原氏家主的结发妻子,也是我暗神的结发妻子。”司马遽的凤目里藏着一丝我已然无力去懂的痛楚,他对我长叹一声,喃喃道:“过去几个月我们倾心相爱,过得这般快活,我为什么要杀你?更何况你肚子里还有我们的骨肉。”
我强忍恶心,抚着小腹,慢慢上前,冷冷道:“我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司马遽定定地看了我几眼,叹声道:“当年锦绣乘他在暗宫行家法之时,便偷偷下毒残害了他,他这一生也不可能有孩子了。可是那夜他看你为夕颜公主哭得那样伤心,终于还是下了决心,想给你一个孩子。”
“你莫要多想。”他上前一步,诚挚道:“这本就是我原氏同暗宫祖先流传几百年的圣律……何况我同他一样真心待你,绝无亵渎之意,是故,他和我一样,都盼望着你能早早怀上我们的麟儿。”
我本来告诉自己,我不会哭的,这世上再也没有人可以让我哭了,因为那个让我轻易落泪的人已经去了。可是那泪水绝了堤,咸咸的泪珠流进了口中,模糊了一切视线,唯有原非白在红梅花雨中对我灿烂而笑。那一夜他在耳边充满激情地呢喃道:“原非白爱花木槿一万零一年。”
然而,这句浪漫的誓言变成了最可笑的讽刺,最残忍的屠刀,最可怕的咒语!
“崇元殿之变前,他便准备好了后事,一则怕死在兵变之中,救不了你。二则那年冬天,他在晋阳旧伤复发,怕去日无多,便秘密留遗诏给青媚,要她把尸首火化了装在这个白玉瓶中,无论如何要带给你好陪伴你一生一世。不想崇元殿之变我们都安然活了下来,我早在青媚身边安插了人手。”他雍容而笑,满是帝王之尊,那凤目更加清冷。
“青媚呢?”我看着他,冷笑数声道,“你将她杀了?”
齐放双目喷火,“狗贼。”
“在你眼中……我就这么没格调吗?”他微歪着头看我,像极了非白。他向我的脸伸出手来。我紧紧抱着白玉瓶后退一步,紧张地看着他。齐放立刻挡在我的面前。
他冷冷一笑,微摆手,袖袍上的金丝微闪,黑暗中现出一位面无表情地劲装佳人,果然是青媚。
齐放咬紧牙关,痛彻心腑道:“青媚,你……”
青媚低下了姣美的侧脸,令人看不见她的神色。
司马遽得意地笑着,“青媚是个聪明人,她已经向朕表忠心了。双生子诞,龙主九天。”他看向我怀中的白玉瓶,叹声道:“我和非白,我们所有人都为了这个预言付出了代价……”
我颤声问道:“他是什么时候去的?”
司马遽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叹道:“今年元月一日,明家的人终是复仇成功,明风卿用毒雾毒死了他。”
“他临死前不让任何人告诉你,是你的族人害死了他,免得你痛悔终身。他让我再三发誓,代替他来好好照顾你。”他抬头看我,地室暗淡的光映着他墨绿的眸光,他的眼神犀利了起来,“可惜你这个破运星,破了他的帝王星运……因为你,他无法亲眼看到亲手创造的盛世光景。”
“所以我想我还是要谢谢你的,因为你让我站到了阳光之所,得到了所有男人梦想的一切。”他哈哈仰头大笑起来,那狂妄的笑声在暗室中回荡。所有的原氏先祖默然地盯着他。
我泪如泉涌,咬牙道:“你闭嘴。”
“也许你不信,朕很佩服他,甚至有些嫉妒他。”他的凤目中闪过一丝狼狈和受伤,转瞬又恢复了自信,昂头傲然道:“你本是一叶孤魂,被他设计错入原氏确然你得到了原家男人的爱,也帮助他实现了作为一个普通男人的幸福。他的爱情最终战胜了他的野心,我想也算是打破了我们原氏男人的命运了吧。”
“也许我不能像他那样赢得你们所有女人的崇拜和爱慕,确然,我将继续这个他开创的时代,让塬朝成为旷古绝今最伟大的王朝,而他的名字将千秋万代为世人称颂,这便是我司马遽的誓言。”他铮铮言道。
我被他的雄心震慑了好一会儿。
“他要青媚把这个交给你,青媚又把这个给了我,我想你也知道这是什么。”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紫玉瓶,眼神中掺着一丝复杂。
这个傻子,这个认死理的死心眼子,他终于实现了他的诺言,将生生不离还给了我,可是如今就算有了生生不离又有何用啊。我双腿一软,坐倒在地上,再也忍不住,伤心欲绝地抽泣着。
“他害怕有一天,你发现了所有的真相,无法接受,就要青媚还有韩太傅送你到段月容那里去的……”他看了看韩修竹,叹气道:“可是偏偏,他又盼望着你能找到他,他想让你找个他能一直看得到你的地方,干干净净地把他埋了,或是撒向天涯海角,好生生世世地跟着你。反正他一辈子就是个矛盾的蠢人,没用的情种祸胎。”
“可惜我跟他不一样,”司马遽忽然语调一变,“你是原非白的,也就是我的,故而,我就是不想让你回大理,不想让你同段月容在一起。”他就这样看着我,猛地把紫玉瓶狠狠地往地上摔去,然后大踏步地来到我面前,恶狠狠道:“除了我,你不要想同任何男人要孩子,除了我,你永远不会得到幸福。”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抬手就是一巴掌,“您今天可以杀了我,连着我肚子里你的骨肉,可是我永远不会跟你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