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已近亥时,早过了晚饭时间,他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在四名护卫的保护下,坐着马车一路往家回去。
他的家在城西,三进的大院子,不算大,也不算小,刚好符合他这个身份地位。这一片有不少朝廷中下级官员的宅子。算是开封府地段极好的繁华闹市区。
曾尚飞下了马车,在门口减缓了脚步,他今天着实有些累,这会走路都没有精神。门子看到他回来,连忙来迎接他,曾尚飞摇摇手,自己进了三进,他已经在外面用过饭,所以没有去正屋吃饭,而是去了旁边的厢房,那间厢房的窗户上挂着一挂竹帘。
他在门口犹豫一下,然后有节奏的敲了几下。
“进来!”里面传出一个声音有些尖细的男子声音。
曾尚飞推开虚掩的房门,里面光线阴暗,外边明亮的光线把他自己的身影投射在地上,形成一个影子。
曾尚飞缓缓走入,然后掩上了门。
里面阴暗处走出一个头发灰白老人,他走到曾尚飞面前抬起头,赫然便是那大内总管张继业。
张继业毫不客气地问道:“你安排我什么时候出城?”
曾尚飞压下心中的杀机,说道:“最近这一两天内,城内形势非常紧张,不好安排……”
“曾尚飞,你在杂家面前,就不要耍这些花样,当年你做的那些事,足够你凌迟几次,若是还想首鼠两端,你自己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曾尚飞冷冷抬眼打量眼前的张继业,当年他在后蜀时名义上身份是后蜀镇守西北的大将,但真实身份却也是弥勒教的人,不过他在最后背叛了弥勒教,甚至当时一度想借宋军彻底剿灭弥勒教。当时宋军统帅王全斌在后蜀杀三万降兵,屠了两座城,就是受他的蛊惑。准确的说只是因为曾尚飞告诉了王全斌,那三万蜀军和两座城中有弥勒教的核心成员。
王全斌与弥勒教有杀父、杀母、杀兄、夺妻的死仇,所以才会做出那等让赵匡胤爆怒异常的屠降兵和屠城之事。
此事除了弥勒教核心成员外,也就是王全斌本人事后有所察觉,但王全斌也没有证据表明是受曾尚飞的蛊惑。如今四五年下来,曾尚飞也已经将自己当成一个真正的大宋武官,甚至已经对大宋朝廷和天子萌生出几分真正的忠心。也想平静的渡过余生。
不过,因为弥勒教一直没有揭发他以前曾经身为弥勒教的核心成员之一的身份,他对此事一直有个心病,也料到弥勒教会利用这个把柄,要挟他做一些事情。
第299章 天子的赏赐
不料就在昨天,那张继业竟然找上门来,以当年旧事要挟,让自己包庇他这个刺杀天子的弥勒教刺客。
曾尚飞心中闪动着无数念头,眼前这个张继业虽然实力高深,但从皇宫中逃出时,分明受了不轻的伤,看起来有些虚弱,可惜他没有信心能够将这老太监杀死,再加上他担心开封城中还有弥勒教的人,所以一直不敢轻举妄动,也尽可能的答应对方的要求,算是委曲求全。
就这么一个老太监,现在却让曾尚飞陷于极度危险的境地。因为曾尚飞知道,当年的旧事一旦泄露,天子必然不会放过他,他可是知道赵匡胤已经认定了当年那场屠杀是如今川蜀之地频频发生暴乱的主要原因之一。再加上弥勒教此次一手策划川蜀暴乱,又先是刺杀曹彬,昨天竟然还刺杀天子。他知道不管他说什么,赵匡胤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自己。
曾尚飞摸着袖子中的匕首柄,他是带兵大将,虽然这几年有些荒芜了,但功夫底子还在,可惜他知道张继业虽然受伤,依然不是他能够轻易杀得了的。并且就算他能够杀得了张继业,弥勒教也会将他当前弥勒教的身份和川蜀旧事揭露,他到时候同样会死得很惨。
张继业感觉也很敏锐,他冷冷对视着身材高大的曾尚飞,寒声说道:“杂家既然敢寻到你家来,也有其他后手对付你,先不说杂家虽然受了伤,但也不是你能够对付得了,更何况这开封城除了杂家之外自然还有我弥勒教的人。所以,你没得选。你只有帮杂家逃出开封城,才能继续过你大宋高官的日子。”
曾尚飞在袖中松开匕首柄,拱手对张继业道:“张总管言重了,只是我有一事想不明白,张总管在皇宫中潜伏多年,难道看不出来,大宋打下南唐只是迟早的事情,即使是统一天下也不是没有可能。弥勒教何苦为了南唐与大宋做对。”
张继业微微一笑,“无论大宋国有多强大,我弥勒教何去何从,这些都跟杂家都不相干,杂家只知道一心完成好教主交待的事情。”
曾尚飞摇摇头,“张总管原来也是个可怜人。”
张继业知道曾尚飞还是怕了他,转身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对曾尚飞道:“不要再说废话,杂家三天之内要是再出不了城,你当年的身份和川蜀旧事自然有人会告诉皇帝。”
曾尚飞神色阴沉无比地说道:“我会想办法尽快安排。”
话音一落,他便寒着脸转身走了出去。他已经下了令,张继业所在的这个小院,府上其他人都不可接近。而这几天正常出门买菜、买米面等处理正常事物的人都换成了他的心腹。从表面看起来曾府没有什么异常。
……
……
赵匡胤找两府重臣商议过让华夏卫府监察天下官吏的事情,所以此事不可避免的传开了。引起大宋官场发生大震动的同时,叶府马上就变成了京都最热闹的门第,甚至比晋王府和宰相府还要热闹。
整日里各部、各司、各衙的官员们络驿不绝地或亲自前来,或派人前来探望叶尘的病情,无数权贵纷纷登门,大臣们不分派别,都来示好,叶府门口那条南长街上。马车黑厢如云,礼盒不断如龙。
谁叫叶尘为了不让别人知道自己体质的特殊,不让别人察觉到自己不怕毒的秘密,特意散布消息说自己只是依靠府上的解毒高手,初步解了毒,体内还有残留,身上的伤也没有好。结果,就给了所有人前来给他送礼和看望的借口。
叶尘虽然已经做好了下一步要查办一些鱼肉百姓的大贪官的心理准备,但知道在这个时代人情往来是极为重要的,关起门来不让别人送礼,有时候也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更会得罪大批人。更何况他是替天子受的伤,这些人又是以他受伤的借口来送礼,叶尘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来叶府地人,什么珍贵药物都可着劲儿地送。这一下可乐坏了鬼医师徒二人。不用叶尘吩咐,这些珍贵药材全部被喻清妍拿到了半死迷宫中鬼医的小院子里面。
最近传言华夏卫府要监察天下官吏,让叶尘彻底成为了宋国最炙手可热地大臣,再加上此次有拼死救驾之功做基石,要显得更加扎实稳定许多。这让宋国的官员们羡慕嫉妒之余,也是暗惧三分。
官员们都不是瞎子、聋子,更没有几个是笨蛋,叶尘如今在天子那里所受到的宠信,即使是在大宋开国时最受天子信任的赵普也不过如此。
很多人在小心翼翼地巴结着叶府时,其实心中何曾完全服气?毕竟叶尘太年轻了,来大宋时间也太短了。他看起来二十出头,来大宋才一年多。说没有人嫉妒和眼热,从而给叶尘带来一些非议那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叶尘在朝中也有三四个死仇,更有赵光义这个潜在的最大敌人。
叶尘刚刚送走一位老官员,有些疲惫和无语的来到后院中。韩可儿赶紧让几个丫鬟迎了上去开始伺候叶尘,脱外衣,端茶递水,将叶尘伺候的很舒服。
“这回家里捞了不少银子。”叶尘说的是正经话,并不是在开玩笑,他虽然没有看礼单,但也知道在后世时,一些个小小处长生个病办个红白事,少说也要弄个好几万,更何况自己这等层级的大臣,又是在行贿渐趋表面化的宋国。
“只是苦了阿郎。”韩可儿有些心疼地说道,像哄孩子一样将剥好的紫水晶一般的葡萄喂进了叶尘口中。
叶尘其实没有丝毫心情去接待那些名为看病,实为示好的官员,但这些官员们各有来头,资历也够老,大多是一些老臣,他向来做事为人谦虚谨慎,却不想在这些小事上得罪人。
喻叶怨道:“这些人来一次不说,居然还轮翻着又来,也不怕招人烦。”
“各部大臣还是好的。”韩可儿忽然想到什么,脸上露出佩服之色,看着叶尘笑着说道:“最可怕的是那位太医正钱大人。这位老御医真是位耐心极好的人,他来了四次,想要见鬼医前辈,可是鬼医前辈都拒绝了。结果他还是不肯死心。这不……刚才听麻刚子说,钱御医今天又来了,正坐在那厢书房里,硬是不肯走。一杯茶都喝成清水了。”
叶尘苦笑了一声,知道钱乙先是解不了曹彬体内的毒,然后又解不了自己体内的毒,终于惹恼了赵匡胤,被赵匡胤训斥一顿。这位本身有神医之称的老人家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所以才不顾脸面,上门来向鬼医求教解毒的医术。可是那鬼医是什么人,自然是不会理会他的,叶尘夹在中间也是为难。
说话间,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声音里透着喜庆。
叶尘听着声音,已经知道是自己上次救驾的封赏旨意,终于下来了。
前来叶府宣旨的是王继恩,叶府忙碌了好一阵子才摆好了香案,做足了套路,全府上下除了半死迷宫内的人都在前院刚进大门的花园前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