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若琳叹息道:“若非如此,那蜀帝孟昶已经投降大宋,在宋帝面前称臣,人本来好端端地,怎么一到开封,受封检校太师兼中书令、秦国公后,没过多长时间便离奇暴病而卒?此事背后正是赵匡胤图谋花蕊夫人,而行杀夫夺妻子之事。蜀太后明知儿子死的蹊跷,她本晋阳人,便向赵匡胤请求归还故里以图避祸。一个老弱妇人,还能有什么威胁,赵匡胤不放她走,却假惺惺地说什么待他统一天下,再亲自送她归故里。蜀太后自知难以幸免,为其所迫,这才绝食而死。否则的话,你想她本要请求归还故里的,怎会突萌死志?殿下若不早做筹谋,恕妹妹不恭之语,恐……有朝一日,殿下和娘娘将步孟昶和花蕊夫人的后尘啊……”
“啪!”棋子掉在棋盘上,苏曼曼已是花容失色。
孙若琳微微一笑,不再多言。饭得一口一口吃,药得一口一口喂,先在苏曼曼心里埋下一根刺,慢慢再通过她影响那位对宋帝太过顺从的吴越国主钱弘俶就是了。否则,自己说的太多,恐怕反而会让苏王后怀疑自己的居心。
吴越国主钱弘俶,极为重情,和王后苏曼曼感情深厚,有时候……朝中文武的苦谏改变不了其想法,可走走娘子路线,通过苏曼曼的枕边风,却能达到目的……
孙若琳不再言语,只是静心敛气下棋,等着苏曼曼慢慢消化这个可怕的消息,只听苏曼曼喃喃自语道:“这消息……实是闻所未闻,若宋帝赵匡胤觊觎我,恐怕是不肯善了的。那宋廷送亲使团即日便到。不行,我现在就去见殿下,让殿下重新考虑。若琳妹妹请便,我去去就来。”
说着话,这位吴越国王后,便站了起来,带着一队侍女匆匆离去。
孙若琳赶紧站起,恭送王后离开,等苏曼曼从视线中消失之后,孙若琳一双凤目中有莫名之光闪动,但紧接着她眉头微蹙,脸上涌现出一抹不健康的嫣红。赶紧从怀中拿出一个白玉小瓶,从中倒出一粒药丸,微一仰头将药丸吞服。说来也神奇,随着这药丸下毒,孙若琳脸色当即便恢复正常。
“若非是顾忌如意山上的那把剑,我弥勒教做事何需如此小心谨慎。”孙若琳心中暗忖道。
紧接着她脸色微微一变,喃喃自语道:“没想到教主的弥勒丹都不能彻底解此毒,也只能压制,并且每次压制的时间越来越短。看来只能回金陵与教主双修,慢慢排毒了。”孙若琳心中暗忖不已,心中对某人的杀机已经滔天。
……
……
正如孙若琳所料那样,枕边风的效果很好,刚刚送走越国公钱武夫人的吴越国主钱弘俶被王后的一番哭诉,弄得火起,心中终于做出了某些决定。
“来人,宣召左相、八都都指挥使进宫。”钱弘俶眸中闪过一丝决然果断之色,大声喝道。
很快,吴越国文武大臣一号人物便来到了宫中。
“殿下,臣以为此事还是要从长计议,不可现在便定下调子,最好是等那宋使祥符侯叶尘来了之后,看过其所言、所为,再定不迟。”八都都指挥使姓高名成祥,四十多岁,是吴越国军中统帅,但看起来没有一丝大将的气势,脸色白净,身体微胖,反而更像是一名读书人,说话温柔且又慢慢腾腾的,说出来的内容也彰显了这位吴越国军中第一人行事并非如寻常军人那般直接和锋锐,而是以稳重为主。
左相名叫魏信,年龄和八都指挥使高成祥差不多,身形魁梧,长的人高马大,相比高成祥,看起来却是更像是一名武将。他此时一声冷哼,说道:“高大人此言差矣。殿下,臣以为赵匡胤欺人太甚,我们吴越国已经是可忍孰不可忍,除非大宋交出杀害越国公的凶手,否则此事绝对不能单凭那叶尘几句话就这样罢了。再说,从宋帝毫不犹豫便同意将唯一的公主下嫁给世子来看,即使我们出手将他们使团的人杀上一些,甚至将那叶尘杀了,但只要不伤到宋国的公主,又不要让宋国拿到证据,事后推脱给弥勒教,料那宋帝也不会与我们吴越国翻脸。”
面对魏信的灼灼逼人,高成祥面色始终不变,继续温温柔柔地说道:“魏大人不要忘了,越国公之所以被杀,是因为在那卢馆镇的大街上接应刺杀宋帝的刺客而死。不管越国公是受蒙骗也好,还是其它原因,宋国真要认真追究起来,越国公被认为是刺客的同伙,而越国公当时又是我吴越国使团正使,殿下的亲弟,完全可以代表我吴越国。宋帝若是认为越国公此举是受殿下指示,行使的是我吴越国朝廷的意思,那又当如何?如今魏大人竟然还唆使殿下杀宋国的使臣,魏大人难道真想吴越国与宋国真正的反目成仇不成。”
高成祥这些话,可谓是一针见血,但并不难想到,钱弘俶和魏信其实也想到了这些,但钱弘俶是悲痛愤慨亲弟之死,潜意识中便有了侧重。而魏信显然有些见不得人的理由,有意避重就轻。
不管怎么说,高成祥这些话一说出,钱弘俶和魏信都是脸色微变,毕竟,随着大宋先后剿灭后蜀、北汉和南汉,又凭借一已之力挡住北方契丹十万铁骑南下,军威之盛,大宋禁军之强早已传遍天下,不管他们承认不承认,吴越国是根本打不过宋国的,即使加上唐国也不行。
所以,钱弘俶刚刚因为王后那一席话下定的决心,又有了动摇。
魏信将钱弘俶神色变化看在眼中,暗骂一声,说道:“殿下不用担心,我们吴越国还有十万精兵,君臣一心,将士忠国,远非南汉可比,更何况臣已经得到消息,唐国出使我国的使团都已经在路上,然后我们再派出使臣从海上前往契丹,暗中与契丹结盟。他赵匡胤也不能不有所忌惮,待到我们与两国结盟,让宋国晓得我吴越国与契丹、南唐关系密切,那时宋国恐惧三面受敌,为安抚殿下丧弟之怒,定会将凶手交出。”
魏信这席话,分量不可谓不重,逻辑理由也很有说服力。钱弘俶一时觉得也很有道理。
但不等钱弘俶说什么,高成祥脸色铁青,一改刚才温温柔柔的样子,厉声喝道:“魏大人,你莫非真想让我吴越国灭国不成。”
钱弘俶脸色大变,眉头紧皱,神色不悦地说道:“高爱卿何出此言?”
魏信也冷笑一声,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高大人身为我吴越国军方第一人。如此惧怕宋国,简直是我吴越国的耻辱。”
高成祥没有理会魏信,而是对钱弘俶郑重说道:“殿下,我吴越国成为宋国属国已经十多年,两国向来交好,与那唐国和远在北方的契丹情况完全不同。殿下不妨回忆一下,宋帝何时对殿下和过不尊重之处。此次越国公被误杀一事,分明就是唐国的圈套,目的是挑拨我们吴越国与宋国之间的关系。说白了越国公之死,宋国并非是真正的凶手,真正的仇人乃是诱骗利用越国公的人。殿下若是想要报仇,臣以为当以配合那叶尘找到这些隐在暗中的小人。”
不等钱弘俶说什么,魏信又紧接着说道:“殿下,不管此事背后真相如何。那宋帝的狼子野心,已经彰显无遗。来日唐国被宋国一灭,我吴越国还能存在下去?想来定会成为宋国诸路中的一路而已。而殿下就算顺从宋帝之意,不做任何抵抗,也会被收去一切权力软禁在开封,最多成为一个闲散王爷,而那蜀国皇帝的前车之鉴,很快殿下乃至殿下所有血脉都会稀里糊涂死去。”
高成祥还想说什么,但知道魏信说得事情很有可能真的会发生。毕竟蜀国降帝是不是真的病死,暂且不说,那蜀国降帝的妃子花蕊夫人如今已经成为宋帝的女人,这件事情却是实事。
特别是钱弘俶想起刚才王后给他说过的那些话,其中提到宋帝赵匡胤发誓要收尽天下四大美人,也就是要将天下四个国家的皇后或者王后抢到手,能够说出这种狂妄豪言的皇帝,真的能够使自己善始善终?他可没有忘记这四大美人中有一个是自己的王后。
第351章 苏州密谋
高成祥心中暗叹一声,作为军人,他其实也不愿意吴越国如此顺服宋国,只是他深知吴越国三十多年没有经历大的战事,军队平时训练虽然在自己的统领之下还在保持,但没有经历过战争洗礼的军队,又怎么能够和那南征北战的大宋强军相抗衡。
而本来可以作为依靠的唐国,虽然不论国土面积,还是国力、军队数目看似要比吴越国强很多,甚至不比大宋差多少。但实事上,高成祥知道唐国甚至比吴越国还要不堪,唐国朝廷的腐败,唐帝的无能,唐国军队就算保持几分战力,又怎么可能会是宋军的对手,即使吴越国和唐国联手,也不是宋军的对手。
至于北方契丹,高成祥从不怀疑,当大宋对南唐和吴越国出兵时,契丹铁骑会趁机南下。但那又能怎么样?先不说当宋国敢对唐国出兵的时候,肯定在北方有完全准备。就算契丹大军突破了宋国在北方的防线,到那时南唐和吴越国多半已经不存在,即使后面宋国被契丹所灭,与吴越国又有什么意义呢?
只是,魏信刚才所言之道理,对吴越国来说,已经成为一个死结。说白了就是两个选择。
第一,为了让吴越国能够继续存在下去,与南唐和契丹联手抗宋,吴越国能保存多长时间就多长时间。最后一旦被宋国找准时机以武力所灭,吴越国生灵涂炭,君臣的结局肯定不会好到那去,吴越国主也最多如那南汉皇帝在开封一样,只有一个闲散侯爷,王爵之位定是不会再有。并且更有可能遭受宋帝的毒手。
第二,继续听先帝所言,如这十多年一样,顺从大宋,甚至在大宋伐南唐时出一份力。最后吴越国当然也不会保持住,但吴越国君臣肯定也会成为大宋臣子,没有任何性命之忧,军队、百姓也不会有死伤。吴越国主或许没有了权力,但也能保持一个王爵之位。至于会不会被宋帝暗中以见不得人的手段害死,那就不是现在他们君臣三人所能知道的了。这一点,高成祥也从未相信过宋帝赵匡胤,更不会将其当成依靠。
现在看来,文臣之首左相魏信反而支持第一种鱼死网破的选择。而军方第一人——八都都指挥使高成祥却是支持第二种,看似较为温和保险一些的选择。
按照常理来说,这二人观点应该正好颠倒才是,但实事正好相反。高成祥有这样的温和观点,虽然与大部分有血性的军人观点不符,但考虑到吴越国与大宋国力和军力对比,还是能够理解的。
但是,这左相魏信的观点却与自古以来绝大多数文臣想法完全不同。要知道他吴越国真投降了大宋,高成祥这样多年没有打过仗,没有对宋国有任何功勋,且没有机会表现自己能力的武将绝对不会被重用。可是如魏信这样的文官则不一样,众所周知,吴越国在文治方面在天下间都是极为有名的,吴越国泰安宁,百姓安居乐业早已名声在外,以致于文官治理地方的能力也被各国肯定,想来以魏信为代表的吴越国文臣在宋国和吴越国其实没有多大区别,同样是臣子。甚至以赵匡胤所表现出的对降臣的大度,以吴越国文臣如今所拥有的名声,多半还会受到重视。想一想,在大国为官好,还是在小国为官好?只要是正常人都知道如何选择。
更何况,到那个时候,大宋雄踞中原大地,统一了南方,已经是不容置疑的华夏正统,这对读书人出身的文官来说,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所以,八都都指挥使高成祥所言所为可以理解,但那文臣之首左相魏信反而支持鱼死网破的选择却是极为反常。
所谓“反常即为妖”,显然这左相魏信是有问题的。但因为身处角度不同,吴越国主钱弘俶却是没有想到这一点,高成祥虽然有所怀疑,但魏信毕竟是侍奉两代国主的老臣,平时人品、能力也是得到国主和朝臣的肯定,即使在吴越国民间百姓中也有不弱的名望。所以,高成祥也没有多想,只是心中感慨吴越国军队战力不行,自己作为军方第一人,反而越加愧疚。
……
……
八月十五日,中秋佳节。
沿运河而下的三艘大宋官船,过苏州未停,继续南下。而头天夜里,叶尘带着十名金牌杀手和喻清妍又悄悄地下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