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节(2 / 2)

大宋王侯 九孔 4303 字 8天前

一小段之间之后,它飞起在了天空中。漫天的、洋洋洒洒的雪花朝无尽的远方延绵,它与雪花碰撞,冲过寒风,骑马的队伍奔行在它身体的下方,在那下方的,还有倒下的人、鲜血与火焰。歇斯底里的叫喊。前方那低矮的城墙迅速地放大了,带着锐利箭头的箭矢从他的反方向冲过。在刹那间的旅程里,一根箭矢从前方飞速而来,与它碰撞在一起,然后反弹飞得无影无踪。石头撞在了城墙上。石屑四溅,然后便是巨大的落差,它从城墙顶端落下,轰的一声,又是四溅的冰屑、雪花。

在它的左右两侧,同一时间还有十多块石头撞上了城墙,然后落下来,同样落下来的还有雪花,有箭矢,然后还有其它的东西。当它静静地呆在那儿的时候,奇奇怪怪的东西总是如雨点般的落在它的身上,箭头弹开了,从那高墙上方倒下的水在它的身上逐渐结成冰,而后又被另一块落下的石头砸开,雪降下来,然后巨大的木头也降下来,轰然作响。

躁动而暴烈的景象随着天色的转黑有所停顿,雪还在下,十里堡城墙上有着光芒,后方也是延绵的光芒,又有水从城墙上冲刷下来。天还未亮,周围还显得寂静的时候,某一刻,躁动的声音又陡然的响起来,石头飞来,箭矢飞来,火光逼近,梯子也逼近了,有一架梯子就被架在了石头位置的上方,然后人的身体也掉落下来,摔在石头的旁边,奇形怪状的血肉,再接着,是黑色的粘稠的液体。

呼啸的声音挟着光芒扫过去,火光蔓延而下,石头被淹没在那片熊熊的火光里,然后又燃烧着的人也大叫着摔落下来,不久之后,梯子也摔落下来……

太阳的光升起在东边,扫过了那片低矮的城墙,它变幻着位置,又落下去,周围无数的光影都在冲突。在石头的旅程里,周围的一切既是短暂,又是永恒。它在沧海桑田的彼端,与周围的一切就是一体了,无论是经历巨大的爆炸、分割、又或是变形,无论周围的是气,是水,是坚硬的宝石还是会闪闪发光的明珠,无论它的一部分变成郁郁葱葱的树木,还是变成有血有肉的生命,无论它是会飞翔还是融合于土壤,所有的一切都像是风吹起沙尘的变化,而这变化,也就是永恒的一部分。

它静静地嵌在融化了又开始凝结的冰雪里,掉落下来的东西在它周围一遍一遍的塑造。骑兵奔行、箭矢飞舞、刀枪相交、血肉四溅、大雪狂舞、火焰燃烧……那尸体带着惨叫的声音掉下来了,在它的身上将坚硬的骨骼摔得粉碎,粘稠的血肉从石头上缓缓滑落,然后,继续开始凝结……

这一切,都是永恒的一部分,但或许在短暂的时光的,它们对于这些短暂变形的,称为人类的物体,有些不同的意义……

……

……

“啊啊啊啊啊啊……”

巨大的歇斯底里的声响充斥了一切,鲜血在眼眶里,令人头脑生疼,木架正在乱舞的刀光里被疯狂地推动,党项人被推得左右晃动,然后撞上了旁边城垛,他不想被推下去,伸手在城垛上攀了一下,砍来的刀光用力劈断了那只手,王进明用力一脚,将那人踢下城去!

“其他人呢!其他人呢!”

对着旁边那名半张脸都沾满血的都头,王进明用力的大吼,他冲到墙边,探出头去往外看了一眼,延绵数百丈的城墙,党项人正朝这边涌来。攻城的云梯全都在架上来,冲车被持盾的党项人护着往前走,有人从城楼上倒下火油,在风雪中拉出长长的火龙来,箭矢正在没命的射下去。又是一波强袭。

“只有这么多人了!其他兄弟都死了!刚才党项人冲上来了……”

“夜叉檑木不够,被人砍了,快叫人抬上来!还有火油,他们最多今天一天,便要逃命了,我们庆州兄弟便会来,所以不要舍不得火油……我日党项人祖宗,快随老子走!党项人要强攻那边……”

数百丈的城墙外,党项人攻势如海潮,而在城墙的内部,士兵与守城的志愿群众犹如蚁群疯狂上下。即便已经动员了最大的力量,城墙上的防御,依然不够厚。党项人对整个北面城墙发起了剧烈的进攻。其疯狂程度,足以让每一段城墙的守军都感到心惊胆寒。然而党项人中拓跋真厉和几个族长也正是以这怒涛般的攻势试探着城墙上的薄弱点,更准确的说,是主动制造薄弱点,试图以他们党项战士惊人的战斗意识崩断整个城墙的防御。

在剧烈的进攻中,党项人的马队也在城下飞速奔驰,以高密度的箭矢奔射对城墙上做出压制。一旦某一段城墙上的防御稍显疲惫,攻城的力量会疯狂地朝这边涌来,一旦党项士兵冲上城头。撕开的口子立刻就会带来惊人的伤亡,在早上这短短半天攻城里,这样的战绩,党项人已经做到四次了。

甚至在快接近中午的一次,超过三百多名的党项士兵成功登上墙头,他们将周围两百多守军,连同协助守城的一百多名十里堡百姓杀得大量溃退,直到连继城带领四十多名杀手到来,才将这三百余人强行杀死。夺回城墙的短暂时间里,有超过三百的士兵和百姓牺牲,其中有一部分百姓是被党项士兵直接杀得从城墙内侧摔下去至死的。

其实党项人与宋国守将都还未适应这等高烈度的节奏,然而党项人那边以拓跋真厉为首的几个部族族长头领的战斗意识敏锐性是极为惊人的,当然,在随后的战斗里,宋国这边的守将刘石军和几个营指挥使如王进明等,同样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和组织指挥能力,所才才能够适应这样的战斗,挡得住如此程度的攻城。

飞舞的石头和箭矢偶尔也有越过城墙,砸进城墙内侧帮忙运送守城物资的百姓堆里。圣堂供给党项所用抛石机不论是准性,还是射程自然无法和华夏卫府武器司精心研究的投石机相比,所以能够做到将石头投进城内的不多,就算能做到,往往也是冒险进入了弓矢的射程范围里,但几乎每一次都有可能造成伤亡。相对于作为攻城的一方,能在城外任何地方架梯子的党项人,宋国人作为守城者,上下城墙的石阶则往往是固定的。城墙上方的战斗强度太高的时候,守城器械就随时需要补充,这导致石阶上拥挤大量的人群,他们往往就会变成流矢或是石块的受害者。

但除了当场的下意识躲避又或是找块木板顶着,没有其它的方法,无法撤离,因为他们的工作一旦停下,城墙上的防御,就要岌岌可危,很可能直接导致一段城墙被党项人攻破。

事实上,党项人疯狂的进攻和惊人的战斗力,已经让一部分帮忙的百姓感到恐惧,若非是负责搬运物资的指挥使果断下令将最开始逃跑的几个百姓杀死,那些百姓大多恐怕都已经作鸟兽散了。

从昨天中午到今天中午,整整一天时间,在小小十里堡四面加起来一里左右的城墙防线上,防御的弦始终绷得死死的,人们仓促而目不暇接地应对着一切,城防给人的感觉似乎随时都可能垮。

但是……却始终都没有垮。

滚木礌石如雨点般的被人从城墙上扔下,火油、热水、箭矢参杂其中,延绵开去的城墙上挂满镶有尖刀或倒刺的夜叉擂,挥舞长长叉杆的士兵偶尔被流矢射中,倒在血泊之中,而上来送东西的十里堡百姓偶尔拿起叉杆大叫着挥舞一番。试图阻止从云梯上来的党项人,炽烈而汹涌的呼喊声、战斗声夹杂在漫天的风雪里,蔓延整座城墙。

大量的伤者被抬下来,送进西北边军医院十里堡分院。天气太冷,昨天的伤者由于身体抵抗力的下降,迅速感染了风寒。体弱者随时随地都在死去,不光是医院郎中,十里堡内只要懂一些医术的百姓都已经全部被动员或者强行征调了过来,他们和守城的士兵一样,几乎也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丝毫休息了,每个人都疲惫到了极致,更是狼狈不堪,额头上、脸上有沾着别人的血,拼命且麻木的救治着每个伤兵。

……

……

第521章 攻防十里堡(七)

十里堡城外面,薄薄的雪地之上,拓跋真厉骑着马,远远地望着前方那激烈的战场。红白与焦黑的三色几乎充斥了眼前的一切,此时,他们的兵线从东南面蔓延进那片被抛石机砸破的城墙缺口里,十里堡里面所穿衣服明显与其他宋军不同的那支不到百人的预备队奔袭而来,对冲进去的党项士兵开始惨烈的斩杀,党项人好不容易攻城的缺口,又被宋军夺了过去。

这样的情况不是第一次出现了,拓跋真厉知道那是那位名叫叶尘的宋国年轻郡王的属下。果然个个都是高手。

黄楼平冲到鲜血染红的城墙缺口处,长刀劈出去,将一名身材高大的党项头领劈飞出去,在他的身侧,张雄、岳正野等华夏卫府高手都以猛虎般的气势杀入敌人当中,对于他们党项人中鲜有一合之将,但如今他们个个都有些气喘,脸色微白,代表着他们消耗不小。

十里堡唯一的城门正上方,战斗开始吃紧之后,叶尘便以他以一抵十的箭术,或者恐怖巨力扔出重物,将所有试图或砸、或撞、或烧城门的党项人杀退。

“他妈的!”用力扔出一块巨石,将党项人刚刚修好的撞门车再次砸坏,叶尘扔出不住骂了一句后世的脏话。始终在他身后保护着他的胡三光等人心想很少见总司使大人这个样子。

“狗日的玉枫给党项七部许诺了什么好处,竟然如此拼命,这一天半下来,我们固然死伤近半,但他们死伤早已过万,竟然还如此拼命。”

一天半的鏖战,党项人与十里堡守军之间的伤亡率,早已过半了,然而到得此时,无论是党项人,还是宋军,都不知道还要厮杀多久,才能够看到胜利的端倪。

不过,在这一刻,十里堡外面党项人的力量,始终还是占据上风的,他们还有一万一千人马,而是十里堡里面宋军能战之兵已经不足两千。厮杀如此惨烈,自然大大出乎拓跋真厉等党项头领的意外,也让部落中骑兵勇士有限的他们感觉发狂和肉疼的要死,但如今却已经骑虎难下。他们若是不能杀死叶尘,圣堂那边答应他们的支持多半就不会给,那么他们不但这些人白白死了,而且还彻底的得罪了宋国西北边军,乃至整个大宋朝廷,想来日后宋国朝廷腾出手来,绝对会对他们进行狠狠的报复。所以,他们党项上下此时就一个信念,一定要攻城十里堡,杀了叶尘。

……

……

夜色中的战斗逐渐的停歇下来,血腥与焦臭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王东子在城墙内坐了下来,城墙上有粘稠的鲜血,但基本已经开始冰冻。他不在乎这点。他的身体只感到剧烈的疲累,撕裂般的痛楚,一开始他以为自己是背上或者其它部位被砍了一刀,但随后发觉是脱力了。

绷紧到极点的神经开始放松,带来的,仍旧是剧烈的痛楚,他抓起城墙角落一小片未被踩过也未被血污的积雪,下意识的放进嘴里,想吃东西。

今天整整一天,他杀掉了三十多个党项人,很幸运的没有受伤,但在聚精会神,每一击都全力以赴的情况下,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

乌云、漠雪、城寨。

十里堡。

一两万人聚集的一个小军寨,在这个冬日里,不复往日的喧嚣。一墙之隔,城墙下鲜血、尸体逐渐变成狰狞的冰雕,此时,连同远处的党项人营地,它们也安静下来了。

厚实高耸的城墙里,灰白相间的颜色渲染了一切,偶有火焰的红,也并不显得鲜艳。整个十里堡沉浸在死亡的悲切中还不能复苏,城内军户中自家男人死了,女人小孩的哭泣声一直不断。还有些帮忙的百姓也死了,一家人爬在城墙下凄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