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军没有多少人料到,宋国年轻一代名将潘美的军阵面对向来孱弱的南唐军队,会有这样的一场战斗,杀得势均力敌。
嘈杂的声音围绕着周围,山岭之上,林仁肇身披大氅,骑着他的战马,目光死死望着整个战场的情况,他偶尔便发出一道命令,派出预备队,或是作出军阵的调动,应对上战场的变化。
这一场大战,双方的军队人数相当,长江里面各种水战的双方各五万水师就不说了,陆上宋军是八万,再加上投降的池州守军六千人,有六万八千人。至于大江帮自然是驾驭他们偷偷建造的战舰去帮助宋国水师。而林仁肇带领南唐大军则有近十万人。双方在陆上总兵力达十八万六千人。
放在后世现代,两千人可以填满一整个操场,人数扩大五十倍,山岭间、河床边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当然,一个真正的名将,是可以在这样的混乱中看清整个战场的形式,辨认出每一支军队的所属,甚至预测出视野所不能及的山野那头,战场有着怎样的演变。
林仁肇是南唐军中第一人,只要是参加十数年前宋国前身后周和南唐那几场大战的人都知道林仁肇的能力,这是一位当世当之无愧的名将。比如宋国皇帝赵匡胤和曹彬、李继勋、高怀德等老将对仁肇的厉害都有过深刻体会。潘美这样的后起之秀虽然对林仁肇的事迹也有所耳闻,但原本却并未放在心上。然而,今天大战一开始,同样身为名将的潘美便体会到了林仁肇的厉害和难缠。
从这一天的中午,战斗打响开始,林仁肇已经将自己的麾下大军所能够发挥出的力量调集发挥到了极致,双方的战线展开,就有长达数里的锋线,而在五六个时辰的战斗中,一路辗转延绵,到得此时,双方鏖战的距离超过了三十里,近两万人将鲜血与生命留在了河床两岸,而至今,胜负之势,已然难以看得清楚。
在别人不能察觉的空隙中,林仁肇的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他很清楚南唐朝廷和其它军队如今是什么样子,所以从最开始他就知道眼前自己指挥的这场战争最后的胜负意味着什么,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场战争直接决定着南唐的存亡。因为除了他麾下大军,南唐已经无能战之兵,除了他和麾下自己调教出的几名将领,南唐再也没有了可战之将。
他若是输了,基本意味着南唐已经亡国在即。所以此时此刻他整个生命都像是在燃烧。
他想要将宋军打败,保住南唐这个这国家。
……
……
在这一日的战斗之初,宋国的骑兵队汹涌而来,完全是要以最为凌厉的一击击溃整个南唐大军,而林仁肇以箭矢、枪阵组织起严密的防御。本身的骑兵同时穿插向宋国的后防,丝毫不相让。有那么一刻,林仁肇根本就想要亲自带领队伍全军出击,直接冲锋潘美本阵,因为他能够看出来,对方在轻敌。
假如他真的采取这种决定,眼前的一战,可能会在彼此都发出最为凌厉的一次攻势后直接分出胜负。然而潘美同样威名赫赫,最主要的是潘美可以堵,宋军输了此战,还可卷土重来,可是他林仁肇赌不起,所以他没有敢这样去赌。
而这时的宋国也不愧是除契丹之外天下最强的军队,而潘美也不愧为一代名将,在凌厉的一击未果之后,宋军迅速地转换出攻守兼备的阵势,本阵则微微的往后退。宋人野战极为擅用骑兵,在林仁肇的眼前,对方的骑兵阵奔驰杀戮犹如千万的狂龙,而他也迅速组织起兵种的配合,借由河道、树林、火焰、箭矢,麾下步兵与骑兵不断贴近对方的战阵,将一切分割撕裂成犬牙交错的混乱局面。
五个时辰,三十多里的鏖战。宋人的攻势由狂烈到谨慎,再到此时双方如下棋一般的稳扎稳打,林仁肇能够明白,这个时候的潘美恐怕才是真正的认识到了自己的厉害,同时也获得了对方的尊重。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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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
火光之中,巨大的地图上标出了北地的局势,在宰相韩熙载和国师楼炎明首次达成共识的情况下,李煜与大臣们聚集一堂。楼炎明、韩熙载、王东阳、徐铉……甚至是已经在家中看似不怎么管事,在叶尘暗中授意下一手建立平安钱庄,一心赚钱的李从善,此时都已经坐在了房间里的角落里。
“无论如何,宋国两支军队军势已明,他们分北、东南两路来攻,虽然来势汹汹,东南常州和信州已失,但赵赞兵力有限,而我们的防御也是足够的,在东路,我们有各类军队二十多多万,是赵赞三四倍。而在北边本来有林仁肇统帅大军坐镇,是不会出大的问题,只是那华夏卫府竟然能够在大江上架设浮桥,结果宋军轻松过了长江天险,不过北边从池州那边传来的消息看,林帅带大军此时应该已与潘美接战,以林帅率领我朝最强军的实力,断不至一触即溃,臣推断,他们必能坚守池州一线,只要林仁肇不败,我唐国便能巍然不动……”
此时房间里,指着地图说话的,乃是向来以知兵著称的宰相韩熙载,他说得一阵,脸色稍微好看一些的李煜才开了口:“林仁肇乃孤之忠臣良将,他练兵数年,必不会使孤失望。”
在使用林仁肇的问题上,一直以来,不管是韩熙载,还是楼炎明,亦或者李煜本人,都是最大的推力,说实话这几年没少给林仁肇加官晋爵,有时李煜不想,楼炎明和韩熙载都要全力推动。李煜和南唐各派系大佬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们很清楚林仁肇是唯一能够抵挡宋军之人,是南唐最后一线希望。
此时韩熙载和李煜与其说是笃定,不如说是在强调自己的眼光,或者说将心中最后一丝希望诉诸于口,众人自然不会反对。
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的楼炎明心中叹了口气,看着那副地图,说道:“国主,如今林仁肇在池州一战的胜负实在是太过重要,所以老衲建议国主千金买骨。”
他顿了顿,随后道:“如今宋国已经撕破脸皮对我朝开战,国主便已经不是国主,而是我南唐皇帝,而只要林仁肇能够守住池州一线,陛下便要给他最大的封赏,即使封其为王,将池州一带,悉数与他,使其为陛下世世代代,镇守长江天险……”
他的话还没说完,王东阳等好几个人都已经站了出来大叫不可,但韩熙载眼睛一亮,挑了挑眉毛,断然说道:“亡国在即,有何不可。尔等若是能够将宋军打退,陛下也会给尔等封王。”
宫殿之中,李煜眼看国师和宰相都这样说,猛地挥手:“国师和宰相言之有理,孤……朕意已决,便要给林仁肇这样的赏赐!你们给朕好好议一议,明日便要将圣旨发出去!”
……
……
同样的夜色里,池州外长江岸畔,十数万大军战场厮杀持续了五个时辰。军阵侧面,出现了变化。
这悄然出现的变化,在被发现的那一刻,令得作战的双方,都有点始料未及、不明所以。然而就在不久之后,犹如巨大的堤防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老鼠洞,然后自然轰然的崩塌了……
变化悄然出现的那一刻,对面的宋军本阵中,潘美正在与诸将说起林仁肇,对于林仁肇竟然拥有如此排兵布阵能力,他们也是极为意外的。
“先前听说祥符郡王殿下以秀才陈青的身份将林仁肇戏耍团团转,所以有些轻视这位老将,却没有想到这次林仁肇能给本帅如此大的意外……呃……”潘美正神色略有些凝重的说着话,陡然皱起了眉头,黑暗中,他将目光望向战阵的一侧,举起马鞭,“那是什么……林仁肇又在打什么主意?”
旁边部将也眯着眼睛看了一阵:“后撤?还是重组攻击?”
“传令东北面曹玮和杨廷军,放慢速度,往中军所部集中,不许冒进、严防有诈!快!”
随着潘美的下令,传令兵飞驰而下,火箭升上夜空,整个宋军本阵在紧张的气氛中更为喧嚣的运作起来。
而在对面,林仁肇望着那侧翼的情况,陡然间下意识的策马奔出了几步,然后停下:“怎么回事!为何后退!”
“是徐将军和杨将军所部的一部分……”
“我知道是徐耀星的人,他们之前在攻打池州时有所损失,并且没有好好休整,我也一直让他们在侧面打秋风,只做小打小闹的佯攻,只是为何要撤……传我命令,让他们向前……死都要给我向前,绝对不可后撤。”
第562章 兵败如山倒
这忽如其来的诡异状况令得林仁肇措手不及,他根本想都想不通徐耀星和杨家伦这个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部将为何会做出这种事情来。战场极大,又是夜晚,等到看清楚变化的时候,东北侧翼的近万军队已经退后、撤出好大的一片低谷,宋军似乎也吓了一跳,他们的队伍就在那后撤军队的前方聚集、惊疑不定地沉默着。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了半炷香的时间,无数的命令与意志,冲过混乱的战场上空。
宋国吹起了号角。
然后,潘美一声令下,宋军骑兵照着后撤的军队,直冲而下!
如同潮水般的溃败开始在战场一侧出现。林仁肇麾下的骑兵从侧翼穿插而上,试图挡住宋军的攻击。然而崩溃已经形成。林仁肇的本阵朝着这边疾冲而来。同时发出命令,试图令自己的队伍与徐耀星、杨加伦两支溃兵的队伍拉开距离,重新组织起严密的防守,却仍然为时已晚。溃败的军势与自己直属的部队已经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
一片山崖的崩塌,逐渐化为半座大山的崩解。
无数尸体顺着池州外大江而下,夜空中流过火光,剩下的便是不断的整军、不断的厮杀了。对面,已经鏖战一天的宋军再度恢复了怒涛一般的攻势,朝着还未崩溃的一半南唐大军碾压过来,林仁肇只是下意识的挽住混乱的阵势,带领着军队朝着采石矶自己大本营溃败而去。他一直担心楼炎明或者韩熙载这些人会从后方给他带来麻烦,但却没有想到首先“出卖”他的,竟是他麾下一手调教提拔起来的心腹部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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