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自己若是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将曹彬拿下,便很有可能让大宋天下数十万大军生出反弹,甚至出现兵变,这绝对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不过,眼前曹彬的质问,早在他的预料之中,所以此时微微一叹,说道:“曹公有所不知,来人,请太后懿旨和先皇遗诏。”
这两道旨意的内容无非就是将天子之位传位于赵光义,没什么可说的,重点则是两道旨意的真伪。
曹彬和薛居正、吕馀庆等三品以上的官员仔细看过两道旨意,最后结果是那太一懿旨果然是真的,甚至上面还有见证人赵普的印章,对于赵光义来说,即使要作假,也绝对不会选择赵普当见证人的。至于先皇遗诏显然是假的,但没有人会说是假的,即使是薛居正和曹彬此时也不再多说。因为二人都知道事已至此,多说不但无益,而且还要将自家上千人口送于死地。
但曹彬和薛居正毕竟对赵匡胤忠心耿耿,后者咬着牙说道:“还请殿下善待先皇之子。”
赵光义眼见曹彬和薛居正终于妥协,心情大好,说道:“薛相公放心,两位侄子,本王自会善待,本王已经命人好生看护德芳,只是魏王德昭却是已经失踪,本王本来还只是怀疑那白沧海刺杀先皇,便是受魏王的指示,现在魏王畏罪潜逃,已经坐实其便是谋杀先皇的幕后真凶,本王已经让徐铉连夜写了中旨诏书,又让提刑司通传天下,对魏王进行抓捕。嗯,诸卿可有异议?”
大庆殿中顿时一片寂静,紧接着卢多逊、沈义伦、吕馀庆率先跪下大声说道:“谨遵吾皇旨意。”
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除了曹彬和薛居正之外,包括杨延军和罗耀顺、罗公明在内所有官员同时跪下,齐声说道:“谨遵吾皇旨意。”
对于曹彬和薛居正没有跪下,赵光义只是冷冷的看了一眼,并没有当场便追究,毕竟严格说起来,他还没有登基,即使掌控了皇宫中的所有武力,也不能随意动眼前这两位宰相。
第618章 兵围华夏卫府
不过,总的来说,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赵光义很满意。
他目光犀利的扫过全殿,除了曹彬和薛居正,没有人敢与他目光对视,早已低下头,不管他们心中是如何想的,至少此时已经对他表示臣服。
“诸卿都起来吧!一切暂且照旧,诸卿各司其职,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让宵小之辈乱了我大宋。否则不要怪本王不客气。”赵光义淡淡说道。
百官中从来不缺溜须拍马之人,陶谷向来反应快,此时依然如此,刚一起身,便又跪下,说道:“臣陶谷,恳请陛下早日登基,以定朝廷,并晓谕国中。”
其他人暗骂着陶谷奸猾,赶紧又跪下齐声道:“臣等恳请陛下早日登基,以定朝廷,并晓谕国中。”
赵光义心中乐开了花,但面上却是另外一回事,大声呵斥道:“荒唐,先皇刚刚驾崩,岂可现在便登基,等先皇大丧之日后,本王再登基不迟。不过对于先皇驾崩,魏王、白沧海谋反之事要先下诏书,并晓谕国中,通报天下。”
对于这篇诏书,其中要写明先皇驾崩过程,且表明魏王赵德昭谋反之罪。最主要的是还要将赵光义为何会登上皇位——将太后懿旨和先皇遗旨突写出来,以彰显赵光义登基乃是顺天应人。
这样的诏书并非一定要徐铉的手笔,以卢多逊和陶谷的才能也能做得来。但徐铉有声望,最主要的是在百姓的认知中徐铉是祥符王叶尘的人,如今赵光义需要借用叶尘的名声。
如今大宋天下,叶尘的名声太大,所以即使是赵光义谋反篡位,叶尘将会是最大的威胁和变数,而他可以给白沧海、李君浩,甚至魏王赵德昭谋反的罪名,但却不敢也不能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给叶尘定下谋反的罪明。
所以徐铉被连夜招入宫中写诏书。明明是外制的中书舍人,做的事却是内制的翰林学士。而事实上,等今日事毕,赵光义便会让其进入玉堂,成为真正的翰林学士。
王继恩已经抑扬顿挫的开始念着诏书。
以徐铉的水平,甚至可以媲美扬雄为王莽写的《剧秦美新》,不会在《为袁绍檄豫州文》与《讨武檄》之下。想来以诏书通告天下之后,很快就会坐实魏王赵德昭和白沧海谋反弑君的实事,同时也让赵光义登基为帝成为顺理成章之事。
诏书才念到一半,曹彬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提声打断:“陛下之死其中尚有蹊跷,当应该查清之后,再论对错和天子之位。”
卢多逊立刻便说道:“我等亲眼所见,可为证人,如今魏王畏罪潜逃,先帝之死已然查清。”
“篡逆之辈,难道可以做天子?”曹彬没有理会卢多逊,而是声色俱厉,上前两步,与赵光义对峙着。
所有人都清楚曹彬这是困兽之斗,而且已经将曹家上下千余口人的身家性命送到了黄泉口上。实事上,以曹彬在大宋军中威望和地位,只要不和赵光义对着来,即使是如此时薛居正那般默认,赵光义为了自己的名声和军队稳定也不会将曹彬怎么样,但如今曹彬撕破了脸皮,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赵光义一声冷哼,好似没有听出曹彬口中篡逆之辈指是的何人,而是故意歪曲意思说道:“没错,如魏王这般篡逆之辈,自是不能做天子。”
曹彬却是垂下头去,然后又抬起来,大声说道:“曹彬虽是武将,但却不敢逆圣人之教,奉篡逆之辈为主!”
他音声冷澈,神色愤然。
双手摘下了头上戴着的长脚幞头,放在了地上。
就在殿上,数百道目光注视之下,曹彬解下了腰带,扯开了官袍,露出了内里的一身劲装。曹彬已经四十多岁,此时一身劲装的他,身形笔挺,依然矫矫犹如劲松。
曹彬这一举动,怨望昭著,话中意思更是只指赵光义才是谋反篡逆之辈。
不过反对最甚的曹彬一旦主动辞官,离开朝廷,便是大事抵定,只凭薛居正一人,绝无回天之力。
赵光义也觉得曹彬现在离开也好,至少城外十万禁军没有了曹彬掣肘,更容易被他所掌控。
当然,曹彬辞官并不会就这样放任其不管,就在殿门口,还有血杀领人等着,曹彬一出去,就会被其押送到曹府之中,然后将整个曹府软禁起来,只等赵光义顺利登基,一切尘埃落定。到那个时候,自有处置,若无意外当是一杯鸠毒酒赐死了事。绝不会给他出城调动兵马的机会。
今天好不容易才将朝臣们全部都弄进殿来控制住,怎么可能让他轻易脱离掌控?
结束了。
薛居正闭上了眼,他终究不能拿着全家老小的性命与曹彬一起死拼到底。
……
……
满朝文武,几乎所有人都顾不上悲伤。
所有知道皇帝陛下遇刺驾崩消息的人们都来不及或者说顾不上悲伤,在早上参加过大朝会时刹那震惊之后,便开始平静地以至有些冷漠地开始安排后续的事情,想着在接下来的洗牌变天,或者说新朝天子朝廷之中自己能否更进一步或者说换个好点的位置,当然也有之前与赵光义关系一般,甚至不怎么理会赵光义的官员开始提心吊胆,比如三司使罗公明父子。
不过,就暂时来说,有资格坐那把椅子的人,为了能够在最终真正意义上的坐稳那个位置,还在做着各种准备,扫清一些可能存在的变数。比如已经大势所定的赵光义,以及被赵普不知道藏在何处的赵德昭,至于赵德芳显然已经在赵光义的控制之中,算是失去了资格。
总之,所有的人似乎都忘了,死去的是宋国开国大帝宋太祖,是统治这片国土十余年的至尊,是所有宋国人的精神象征。
满朝文武除了极少数人之外,都全部已经被眼前的红利,鼻端的香味扰地心神不定。只来得及兴奋惶恐,伪装悲伤,心中却来不及真正悲伤,而是想尽办法开始向赵光义表忠心。当然,也有极少部分人因为叶尘这个最大的变数还活着,还在极为小心的谨慎观望,或者向赵光义表忠心的时候尽量低调。
……
……
而黎民们的反应永远和权贵不相同,他们看待事情更加直接,有时候也更加准确,他们只知道宋国皇帝陛下是个难得的好皇帝,至少站在宋国百姓角度或者从百姓的生活来看,赵匡胤是难得一见的好皇帝。
所以百姓们在得知皇帝遇刺驾崩之后,很多百姓都感到悲伤难过,甚至大街小巷中不时有哭泣之音和惘然色,不知道这个国度的将来,究竟会变成什么模样。他们的心中也有疑惑和怀疑,特别是结合前几天大街小巷中流传的那个谣言,他们心中不禁悄悄想着:伟大的皇帝陛下到底是如晋王说的那样被他儿子魏王赵德昭所杀,还是被晋王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