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赋清方要说话。砚泽就笑道:“我们自然不是那不通情理之人,世人皆有父母,孝为天下先。您一心为母,我们自然不能做那阻拦你们母子团聚的万恶之人。”说完,对门子道:“麻烦领路,去马厩。”
到了马厩,只见马厩里有七八匹马,有几匹毛色高矮都差不多,连砚泽也分不清哪几匹是自家的。
不想那和尚忽然伸出手,挨个在马前走过:“母亲,母亲……”
突然,走到一匹枣红色的马前时,马伸出舌头舔他的掌心,如同舐犊一般。
萧赋清一愣,不禁哑然,心道难道是真的,以前只在神怪笔记中见过这些奇异的事情,没想到自己居然碰上了。
和尚搂着马匹的脑袋,眼角流着清泪,那马继续伸舌舔他的脸和脖子,亲昵之态,叫在场的小厮们都吃了一惊。
和尚道:“萧大人,这便是我的母亲了,请您允许我把她领走超度。”
砚泽低声问九叔:“这马,您多少钱买的?”
“五百两……就当做好事了。”不过,萧赋清已经认为钱不重要了,他从小没缺过钱花,书读的好,全家都让着他。上京后,有萧家的生药铺子做支撑,活的也滋润。只觉得撞上怪事开了眼界,丰富了见识,银两无所谓了。
砚泽嘀咕道:“难怪专骗有钱的书呆子呢。”说完,朝天冬使了个眼色。天冬点点头,拿水瓢从饮马槽里舀了水,来到和尚身后,从他脑袋淋下了。
那和尚打了个激灵,一抹脸:“这是为何?”
“为何?”砚泽揪住和尚的衣襟,冷声道:“你真当我们没见过世面吗?!你在手上和脸上抹了盐水,有的马,特别喜欢吃盐,一点咸味,都能让它舔来舔去的。你现在淋了水,冲散了抹在身上的盐,又能耐再让你的母亲把你舔一舔?!”
“不……不……施主误会了……”
“误会?!”砚泽把他的脸摁倒马前:“那为什么你的母亲突然对你无动于衷了?”果然,那匹马跟之前截然不同,面对湿淋淋‘儿子’,‘冷漠’的别开了脸。
那和尚见事情暴露,往地上一跪,如同倒豆子的说道:“萧大人,这不干我的事。是卖你马的扈家,他们卖了马后悔了,因为知道这马喜欢吃盐,才想出这条计策,叫我把马骗回去。我是他家的伙计,您千万别打我,我上有老母下有妻儿啊。”
萧赋清冷声道:“我不打你,你回去告诉你的主人,觉得价钱卖低了,可以带着那五百两把马赎回去。不要搞这些歪门邪道的把戏。这件事我不往出说,不想坏你们家的名声,但是给我就此打住!”
那和尚跪地磕了两个头:“谢萧大人,谢萧大人。”抹了把脸,一溜烟往外跑了。
萧赋清瞅着那和尚的背影,叹道:“好险让他骗了,幸好你来了。”
“这不能怪您,只能说术业有专攻。九叔是读书人,对这些坊间的算计,没提防也在情理中。”砚泽笑道:“我随着我爹做生意,大大小小的陷阱骗子见得多了。”
萧赋清道:“哦,那你说说,你最容易识破的是哪种骗术?”
想起沈向尧和梅之项,砚泽笑的烂灿:“冒名顶替。只消见上一面,是真是假,立见分晓。”
☆、第七十六章
萧赋清默然。侄子的弦外之音已经很明显了,再往前一步,恐怕就要直接挑明追查沈向尧了。他紧锁眉头,怕砚泽误会寄眉,才生了孩子,过上好日子,就因为来京城调查沈向尧,闹得夫妻有了罅隙,以后的日子,离了心,如何能过的消停。
砚泽见九叔眉头微蹙,假装狐疑的问:“怎么了?”
“没什么。你的话,让我想起最近几年京城里,装成考官蒙骗举子的案子了。这也算冒名顶替,但却不是见一面就能分辨真假的。”
“不,您这可不是冒名顶替。我指的是一个大活人顶了别的名字,用别人的身份生活。”砚泽道:“不说这个了,咱们离开马厩罢,这太冷了。”
萧赋清吩咐小厮给马匹填了草料,与侄子一并回了屋,叔侄两人聊了会那匹马,便就此分开了。砚泽来到暂住的厢房,见金翠和一个丫鬟在收拾行李,妻子跟奶娘在哄儿子,场面忙碌,却也温馨。
寄眉抬眸笑道:“你回来了。”转瞬蹙起眉毛,鼻子嗅了嗅:“你去哪儿了,有股子怪怪的味道。”
砚泽这才发现衣裳上淋了几滴马槽里的水,还粘着一个小草梗。他一边解外袍一边命金翠取新衣裳给自己换。
“刚才打假,撵跑了一个假和尚。”他道:“不到京城不知道官小,我看啊,不到京城也不知道骗子多。也是,谁让人多呢,你不来买,别人还来买。不像地方,声誉差了,一传十十传百,蝇子都不登门。”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九叔遇到麻烦了?”
砚泽把方才发生的事全讲给了妻子听,寄眉听了,呵呵笑道:“亏扈家想得出来,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主意啊。前世的母亲要超度,真有趣,九叔居然也信了。”
“你别说,这主意对付九叔这种不差钱的京官才好使,不缺钱,爱稀奇,晚上没事写个日记笔记什么的。读书人就吃这套。”他坏笑道:“不信,你用在你爹身上试一试,看他中不中计。”
“我为什么要捉弄我爹。”她低声对他笑道:“不过,幸亏你来了,识破了骗局,九叔心里会感谢你罢。”
“他不怨我打扰他就行了,我可不敢奢望他感谢我。”他换了干净的衣裳,抱过儿子,在怀里看。忽然想到烦心事,长叹一声。
“又怎么了?”
他‘怜悯’的瞅着儿子:“爹叹你辈分低,我有个九叔,你也有个三叔,更惨的是,只比你大几个月,我九叔好歹还比我大上几岁。”卫姨娘给老爹生的儿子,只比元毅大半年,却得叫叔叔。
“……”寄眉哭笑不得。
这时就听丈夫信誓旦旦的安慰儿子:“没关系,让你娘再给你生几个兄弟姐妹,让他们给你垫底。”
她瞧着他们父子,忍不住漾起笑意。但忽然想到沈向尧这个人,心情一下子灰暗下去,眉宇间增添了一抹愁色。砚泽不经意扫见,亦绷了绷了嘴角,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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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赋清白日在翰林院林,傍晚才回来,而砚泽则领着妻子在京城驱车转了几圈,把能转的地方都转了一个遍,不虚京城此行。又挑了金银玉器店,给妻子打了京城时兴的首饰款式,既散心又散财。
如此过了大半个月,砚泽一心领着妻子散心,看似并不关心别的事情,萧赋清松了一口气,可没等这口气彻底松下,就出现了状况。
这日,又赶上萧赋清休息在家,砚泽听说叔叔今日不打算出门会客,便托他暂且照顾寄眉,他则出门去药铺办些事。家里一定要留个男人,以防寄眉和元毅突然出现状况,找不到别人帮忙。所以,砚泽等到叔叔休息在家,才独自出门办事。
见侄子居然能够这等细心,萧赋清坐不住了。思来想去,决定把寄眉叫来好好聊一聊,沈向尧的事情一定要瞒住,才到手的好日子,不能就这么丢了。
寄眉听说舅舅叫自己,叫奶娘照看元毅,裹了件皮袄,出门见他。
客厅内,已起了火盆,这是照顾寄眉,特意吩咐生的火。萧赋清品着茶,不知该如何开口,向一个已婚女子询问其他男人的事,本身就‘不应该’。
寄眉心里也嘀咕,舅舅总不会是特意把自己叫来喝茶的,舅舅不是外人,她干脆直接点好了。她撂下茶盏,温笑道:“舅舅叫我来,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是这样。你眼睛是在娘家时好的,你时隔十年,重见光明,当时在你眼前的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