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节(2 / 2)

眼见莫名其妙就被媛华挖苦噎了一场,对着她那个背影,恨不能扇一通耳刮子,却又不好当着其他亲卫的面追上去和一个女人较真,只得把气撒到归菀头上,气呼呼冷笑一声:

“看见没?世子爷这是真睡腻歪了你!世子爷大发慈悲,放你回去,你就感恩戴德吧!”

一番话,犹如严霜割面,归菀身子微微一晃,死命忍着要夺眶而出的眼泪,一句话也不刺他,只默默走进了梅坞。

深一脚,浅一脚地回来,归菀心神不定坐在了几前,他真要放自己回去了?姊姊和蓝将军也跟着走?两载多的光阴,一下变得不真切了,这算什么呢?她们所筹谋的,所算计过的,所耗费的,还有蓝将军,不过是一场空吗?如今,她们就要回家乡了呀!

归菀一张脸上,一会儿紧张,一会儿无措,满脑子纷乱不堪,事情来的太突然,她简直不知自己是要为能回家乡喜极而泣,还是要为此生再不能报仇雪恨而悲鸣伤怀。

金镛城外,是他和她最后一场对话,再后来,那一路晏清源同她没说一个字。回了东柏堂,更是再没能见到他……归菀猛地回神,起身将他落在这里的一卷《水经注》和一卷《洛阳伽蓝记》取出,手底摩挲两下,忽的记起一事,忙去翻自己的箱子,里头少的几样,是被他拿去了书房,迟疑片刻,心一横,抱着这两卷书,快步朝晏清源书房方向来了。

此刻,晏清源却还是在正厅,两只眼睛,定在不知几时铺展开的舆图上,拿着朱笔,在上头标注出几个点,忽一蹙眉头,笑问那罗延:

“这个使者,叫什么来着?”

那罗延忍笑:“说了几个来回,世子爷连他名字都不知道哇!他叫许僧。”

“唔,”晏清源一哂,把舆图丢给那罗延,“跟住他,确保他尽快过江,等他再回来,更要跟紧了,如果他没能过柏宫沿北一路所设侦察点,引也要把他引过去。”

他嘴角一弯,随即招来刘响:“去值房,让尚书郎马上布告天下,就说梁帝遣使臣来吊唁大相国了。”

那罗延却还在心底琢磨着晏清源先头那几句话,顿了一顿,犹豫问道:“柏宫现下在寿阳,世子爷怎么知道他沿北一路会设侦察点呢?”

“我不是让布告天下了么?”晏清源两只幽沉的眼,藏着不易察觉的一抹快意,“我不愁他不设。”

这么一说,那罗延福至心灵似的,终于转过弯来,对晏清源佩服的是五体投地,忍不住拍手赞道:

“世子爷这一计定心丸,一石二鸟,实在是妙!”

拍马完了,忽意识到什么,把最初那一幕这么一细想,脸上笑容渐渐凝滞:

“那,萧器这些人是还还是不还呐?”

第144章 念奴娇(13)

晏清源眸子一眨,笑了:“这个饭桶,我不会白养着,你先去布置罢。”

说完,见那罗延磨磨唧唧两只脚挪不动步,晏清源不用他提点,也懒得理会,手一挥,把字帖收起,交给刘响:

“送隔壁去,看七郎在不在,告诉他,一天一百个字,不能少。”

刘响小心接过,呵呵答道:“七公子刚还射鸟,属下看了,那个弹弓啊,真是被七公子玩的出神入化了。”

晏清源把笔洗等物归笼,眼睫垂着,哼笑一声:“小孩子的把戏,出神入化到哪里去?”

刘响一听,世子爷不大以为然,立刻啧啧替晏清泽说起话来:“世子爷不知道,那天,我们几个在一起练习骑射,七公子不知从哪儿溜达过来的,丁零一声响,就把我手里的剑突然给弹开了,用的正是那把弹弓,属下几个当时都好生惊诧。”

青釉荷叶瓷笔掭在手底这么一摩挲,晏清源笑笑,却看着刘响道:

“哦,那看来,你们要再多勤加练习了,一个毛孩子,都能把你的剑弹开。”

没想到世子爷关注在这上头,无端引自己身上,刘响苦笑,不大好意思地挠了下脑袋:

“是,不过属下看,七公子日后必成将才。”

将才不将才的,来日方长,刘响唯恐再招来他什么不满,这么一刹尾,赶紧抱着字帖溜了。

一出园子,见归菀也抱着东西,犹犹豫豫地立在柳树下,正往这打探着目光,那柔美身段,果真悦目,难怪世子爷留这么久哇……刘响略一走神,迟疑着要不要问什么,听归菀惊呼一声,就见她怀里的书落了一地,小脸惨白,一手已经抚到发髻间去了。

刘响吓了一跳,赶紧上前,那边,倏地从不远处的假山石后头跳出个人影来,这么一闪,就到了跟前,定睛一看,不是七公子晏清泽又是谁!

“七公子,你这是……”刘响下意识地再往归菀身上一瞧,归菀脸上血色泛回来,红着个脸,把白玉簪子捡起来,冲他二人勉强一笑,问刘响道:

“世子在这儿吗?”

刘响这边答话,却见晏清泽那两只眼正瞧着归菀,仔细一看,嘿,这孩子嘴唇边毛乎乎的一片,是长小胡子了么?刘响不由得一笑,听晏清泽有点不大自在地开了口:

“陆姊姊,你在柳树底下站着,我没看清楚,以为是个丫头,就想着看能不能把你那簪子给打掉。”

这么客气?刘响吃惊地望了望晏清泽,随即想到到底是小孩子家,顽劣,顺势把字帖塞到手里:“世子爷让七公子你,每日一百个大字,不许少。”

晏清泽脑袋一耷拉,瞄一眼,胡乱搡在了怀里。

归菀闻言,那个本羞赧的表情,定在脸上,也变作了一缕微讶,目光落在晏清泽那张稚气未褪的脸上,又一瞥,瞧见了弹弓,柔声笑道:

“你并没伤到我,也不是有心的,没事。”

说完,拾掇起自己满腹的心事,面上便起了愁,把怀里的书紧了又紧,疾步朝书房来。侍卫见是她,倒也没拦,迎风吹得她罗裙轻摆,微漾细浪,步子猛地一停,就见晏清源正走出屋来,立在廊下,在那一舒筋骨。

尽情舒展透了,晏清源半眯起眼扭头一望归菀,两人目光这么一撞,刹那间,月缺花飞似的,归菀心里咯噔一阵,算算许久没再跟他说过话,一时间,都不知怎么启口了。

“我想要回箱子里少的礼器还有典籍。”事到如今,其实没必要再周旋,归菀想通,很是直率,可后半截声音被风一卷,明显势弱,疑心他听见没,正要再张嘴,晏清源似笑非笑看着她,轻轻吐出几字:

“你做梦。”

一句话,把个归菀堵的面红耳赤,恨他不讲道理,忍不住争辩:

“那是我家的东西,我爹爹和娘亲不知搜集了多少载才得以珍藏,你,你得还我,我要带走!”她骂人不熟,打人更不会,局促不已,只把一双眼睛含怒地瞪着晏清源。

晏清源冷嗤一声,嘲讽地笑笑:“是么?洛阳城两百年前,还是司马氏的,司马氏今安在?洛阳城又在谁手?”

他走下来,手指轻佻地在归菀脸上迅疾一过:“没本事护着,就不要恬不知耻地来讨,你连自己都没护住,还想着护东西,笑话,怎么,准备当嫁妆?你被我养了几年,就是乡村野夫,也不见得愿意娶你。”

自打相识,他惯作柔情蜜意,便是说起下流话,也是言笑晏晏犹带春意。此刻,忽把话说的又尖刻又寡情,归菀面薄,哪能承受得住,果然,两只眼睛一眨,泪就跟着鼓到了眼眶子边缘,晶莹一挂,努力死撑着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