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这不是玉壁,你无须再亲身涉险啦!”
一道剑光下来,那罗延把两人都隔开了出去,同刘响一干亲卫,团团围在了晏清源周围。
天壤之隔的一场较量而已,晏清源远远观战,兵甲相撞,血肉四溅,晏家的手足相残,就在眼皮子底下火一样燎原开来,他冷冷注视,在厮杀的身影中找到了太原公,晏清河显然也看见了他,两人目光一撞,很快,被交错的剑光、人影、红艳的光幕掩过殆尽。
这一战,不过一刻钟而已。
一地的血肉模糊。
太原公晏清河是被晏九云亲手斩杀。
他的二叔叔在被刺中胸口后,似乎还想对他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那些隐忍的、幽暗的、却又蓬勃鲜活的欲念和野心,化作一个绵软尸身,挂在肩头,晏九云身子一抖,太原公晏清河就永远地倒在了地上。
双目圆睁,不肯阖眼,仿佛依然想再问一问天公为何这样不肯眷顾一二。
原太原公的部曲,一场激战后,死得七七八八,晏清源下令将丢械求饶的一部收编,并未深究,东柏堂亲卫迅速打来清水,罪人伏诛,一切尘埃落定,地上所残留的唯一凭证,也很快在一遍又一遍的冲刷下,变得淡薄而寡稀。
这个时候,李元之等人才从鸣鹤轩疾奔而至,望着眼前一幕,又难免一番惊骇,兄弟阋墙,身为外人他们竟无话可说。
然而,万幸之幸,晏氏最重要的继承者齐王晏清源却是安然无恙的。
李元之捂着受伤的手臂,走了过来:
“齐王此举,实在太过冒险。”
世子的确是摁着他们三个的头颅,往白刃底下架。
晏清源手一扬,示意他稍候再说,看着一旁默立的晏九云,打量半晌,终于,微微一笑:
“小晏,看来,我得给你加官了。”
晏九云却出乎意料的冷淡而平静,把剑一解,捧着还给晏清源:
“属下多谢齐王美意,不过,我不需要了,属下想回怀朔放牛牧马,不再踏足邺城。”
“小晏!”那罗延一听急了,狠狠瞪过去一眼,一副你怎么还是不知好歹的死样子。
这一回,晏九云却执拗得很,不为所动,他回首望了望太原公被拖走的尸首,转过脸来,那张面孔上,除了依稀可辨的一丝少年倔强,此刻,更多的则是要放下一切的无可眷念:
“母亲和阿媛都不在了,邺城,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以前,我总想着出人头地,让母亲骄傲,让阿媛高兴,如今不必了。”
那罗延听得恨不能再踹他一脚,暗道崔中尉刚死里逃生,替世子爷受险,他一个大活人,还在跟前,你把崔氏准备往哪儿搁呢?
这边杀鸡抹脖子的,晏九云一概不理会,在晏清源意味深长的目视下,顿了顿,补充道:
“小叔叔对我的恩情,我报完了,从此,也就两不相欠了。”
“放你的臭狗屁!你不打算跟着世子爷去打南梁啦?”那罗延一听他这个态度,急的口不择言,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张口就骂,忍不住要上前把他摇醒,暗道这好不易脑子不浑了,怎么又开始了?
晏清源拿眼神喝住了那罗延,一脸波澜不惊,点了点头:
“好,我不勉强你,不过,有件事,我还需要你帮忙。”
晏九云揉了揉鼻子,似乎被凉风激到,他摇了摇头:
“小叔叔,事到如今,谁还能威胁你?我想不出能帮你什么忙。”
“自然是你力所能及的,眼下,你还不能走。”晏清源坚决地吩咐道,说完,根本不给他再道一二三的机会,而是吩咐那罗延:
“薛丰洛要厚葬。”
这个时候,见诸事差不多了,李元之终于等来开口的机会,征询的目光投过来:
“齐王,百官的名单还议不议?”
晏清源这才露出个踌躇满志的笑意来,一挥袖,莞尔道:
“议,怎么不议?”
他没有回鸣鹤轩,携同三人就在听政殿的前殿中依旧围床而坐,品藻姓名,重定百官人选。仿佛,东柏堂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暮色四合,蔼蔼流云在西山格外寥落的天空上聚散沉潜,幻化出凛冽多姿的光线,晏清源一出来,就迎上了夕阳温柔而清冷的抚摸,融融金光,散在脸庞。
而风,卷着落叶,在他靴尖反复扑跌,余晖像新上的娇娘,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
晏清源动也不动,独立西风,目光却有些飘忽,始终定不住一个点,直到风骤然一猛,枝上有乌雀盘桓,他才回神。
“世子爷,鸣鹤轩都打扫干净了,你……”刘响只拿目光试探了一下。
“回去,准备晚膳吧。”晏清源轻声说,略显倦意。
这里,未干的水渍下,似乎还残存着缕缕红痕,极淡,晏清源走过那一处,手不易察觉地抖动了一阵,他没有细看,只是在忧郁的晚风里,瞥过去一眼。
她似乎还在,只消他一回头,就能看见归菀冲他露出一抹羞涩浅笑,甜甜润润的一把好嗓子,温柔而起,喊他“世子”。
刘响把那对青玉卧兔已经取了回来,一时间,还拿不定不主意放哪儿,只能揣在怀里,此刻,跟着晏清源亦步亦趋进来,慢慢掏出,迟疑问道:
“世子爷,这兔子……”
晏清源抬眸,聚精会神盯了良久,轻吁口气,什么也没说,接过来,一开柜门,映入双目的是那件叠放整齐的衣袍。
他愣了一瞬,知道是归菀所放,于是,手抚上去,不断摩挲,犹似捕捉着一段支离恍惚的心境。他把卧兔放到角落,等到回头,门口光线里站了个身影。
“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