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正坐在抱夏里看账本,冰雪似的眸子认真而清澈。
萧霆轩一袭白衣若雪,眉目如画,唇边挂着温润至极的笑意,走了进来。
“怎么样,这个月赚了多少?”他优雅坐在红木圆凳上,随手执起八宝圆桌上的掐丝珐琅三君子的茶盅倒了一杯茶,放在唇边轻轻品尝,淡雅的问道。
凌汐涵随意瞥了他一眼,“你就这样从无忧城跑到云州来,就不怕之前的心血白费?”欧阳宸可不是个简单的人,他就不怕被欧阳宸捡到空子而反扑?
萧霆轩淡淡而笑,语气之中多了几分感叹。
“没办法,为了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我只能委屈自己了。”
凌汐涵翻了个白眼,放下了账本,认真的看着萧霆轩。
“我一直想问你个问题”她顿了顿,说道:“其实要收复无忧城并不难,当年皇后不是暗中制造了大炮,并且用之灭了夜阑吗?现在也可以啊,为什么皇上要任由无忧城独立这么多年呢?”这个问题她一直想不通。
萧霆轩凤目微敛,潋滟波光沉寂其中。他目光悠远而绵长的看向门外,声音淡若清风。
“母后不喜欢战争。”
“就因为这样?”如果仅仅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凌汐涵感到很无语。
萧霆轩笑了笑,“母后当年上过战场,见惯了血腥厮杀,所以不想再看到血流成河的场面。”
凌汐涵深思。萧霆轩又道:“其实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嗯?”凌汐涵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萧霆轩淡雅一笑,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无忧城独立近百年,历代君王都想收复之,所有人都以为是因为太祖帝当年留下的圣旨,告诫后代不可动摇无忧城。殊不知,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凌汐涵来了兴趣,双目泛亮的盯着萧霆轩。“还有什么原因?”
萧霆轩回眸看她,妖妖凤目华光微漾。
“无忧城虽然只是一座城市,在整个大陆地图上,或许不过巴掌大小。但是无忧城的经济繁荣程度,以及军事力量的庞大却足以让人惊叹。无忧城北面环山,西面环湖。若是贸然攻打,其依靠地势便可连连告胜。且无忧城以南有一座迷雾深林,里面崇山峻林,阵法奇妙,还有瘴气环绕,鲜少有人能够走进去。居住在无忧城的城民,几乎都会武艺。所以尽管无忧城比起大倾,面积不足,人口稀少,但是在军事力量上几乎和大倾平分秋色。而且—”
他沉吟一会儿,叹息道:“炮火这种军事武器,不适合这个时代,母后早就在十多年前将之捣毁。”
凌汐涵双手托着下巴,“这么说起来,要是不尽早收复无忧城,可能过几年,无忧城便会成为大倾的威胁?”
“嗯”萧霆轩点头,“本来无忧城早在二十年前就该归降大倾的,那个时候无忧城夹在大倾和夜阑中间,不得不臣服。可是今时不同往日,无忧城没有了外患,自然不怕朝廷兵临城下。且无忧城的百姓历代只遵从无忧城城主,不喜外界干扰。百年前,无忧城城主乃是经无忧城百姓推举上台,以一枚五彩血凤琉璃玉印作为城主的象征之物。传说血凤乃是上古神物,具有灵性。历代欧阳家传人要经过玉印的认可,方可担任无忧城城主。在百姓的心目中,血凤乃是神物。凡是经过血凤认可的人,便被他们奉为天神,只尊其一人为主。”
“那要怎样验证呢?”
“欧阳家嫡系子孙的鲜血滴在五彩金凤的眼睛上,若五彩金凤在经过其鲜血的洗浴下而发出金光,那边代表此人可以胜任无忧城城主一职,受无忧城百姓顶礼膜拜,世代如此。”
“那这么说要想收复无忧城,就得先收复民心。”凌汐涵敛眉沉默一会儿,叹了一口气:“这个时代的人都信奉封建迷信,要想剜除他们多年来的信仰,几乎是不可能。照这样看来,要收复无忧城的确很困难啊。”
萧霆轩没有说话,目光静默而深思。
“不对啊”凌汐涵忽而想到一个问题,“你看啊,夜阑还未归降之前,无忧城可是夹在大倾和夜阑之间的,期间两国只见也有战争发生。既然有战争,那么自然要绕过无忧城。可是照你这么说的话,无忧城可谓是铜墙铁壁,又有迷雾森林环绕,两军怎么肯能绕过无忧城打仗?那样的话,无忧城根本就不必向任何一个国家臣服,也没有哪个皇帝敢举兵侵犯才对啊。”
萧霆轩看了她一眼,眸底浮现一缕赞赏,而后轻叹一声。
“那是因为,血凤具有灵力,那迷雾森林中的毒气便是血凤散发出来的,为的就是保护无忧城不被外来侵犯。但是那结界有一个特点,便是每隔十年便会消散一段时间,或者是天象有异的时候,结界也会自动消失。每次大倾和夜阑开战的时候,几乎都是在这两个特殊的日子。但是纵然结界消失,也顶多不过一年不到。是以纵然夜阑与大倾交战多次,双方都占不了多少好处。二十年前,若非有大炮,夜阑也不会那么快就被父皇收复。而在夜阑臣服大倾后,天下合一,血凤身上的灵力似乎降低了不少,结界也不似从前牢固。幸而夜阑虽然靠近无忧城北边,但是大倾绕过无忧城以东有一条蜿蜒的山脉。父皇便让大倾的兵力通过这条山脉去驻守夜阑,如今的澜城。”
他顿了顿,又道:“所以无忧城若是没有归降,纵然大倾兵力强盛,却也不能仅通过一条山脉进入无忧城开战,那样只会适得其反。不然你以为父皇怎会那般容忍欧阳痕?伤敌一万自损八百,这是兵法大忌,不可行。”
“也是”凌汐涵思索着点点头,“如此说来,要想攻入无忧城,就得破除结界和迷雾森林喽?”
萧霆轩含笑点点头,“对。”
“那么也就是,必须将血凤毁去。”
萧霆轩凤目清幽的光泽掠过,清雅低沉道:“血凤乃上古神物,怎能轻易毁去?”他凤眸深凝,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
“要破除结界,并非毁去血凤那么简单。我刚才不是说过了,血凤的灵力已经不若从前那般强大。可是无忧城周围的结界却比之以往更加牢固,你可知道为何?”
“为什么?”凌汐涵一副好奇宝宝的摸样。
萧霆轩却是笑了笑,目光悠长而深邃。
“欧阳宸心机深沉,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且绝对不能容手下的人阳奉阴违,自作主张。可是夜澜依一再的私自行动,他却没有杀之。”话到这儿,他却忽然不说了,神色沉凝而漠然。
凌汐涵眸光微闪,并没有继续追问,忽而目光一亮,“诶,你刚才不是说无忧城百姓不喜欢战争吗?那么无论无忧城是否壮大,他们都不会成为大倾国的威胁。既然如此,无忧城归不归降大倾又有什么关系呢?皇上当年征战天下,收复各地。百姓也见惯了战争血腥,好不容易过了十几年安稳的日子,肯定也不希望战争来袭。那么只要大倾和无忧城互不侵犯,独立就独立呗,为什么一定要收复?”她从小就是在血雨腥风中长大的,自然也不喜欢战争。她现在只是一名普通的小女子,只希望过平静的日子。若是战争来临,这种日子难免要被打破,这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萧霆轩深看了她一眼,微微勾唇。
“你跟母后的说法几乎不谋而合。”他眼角带了丝苦涩和深思,“母后说,无忧城的存在,就如枕在君王枕踏的猛虎,提醒着大倾国每一代君王需谨慎小心,不可因为国富民强而开始放纵自己,骄奢淫逸。天下形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是历史发展的规律,就如同春夏秋冬,四季变换一样。留着无忧城,或许还可以让大倾国的历史久远一些,为何要除去这只适时时可以提醒自己的猛虎呢?”
凌汐涵点头,“皇后说的很对。”
萧霆轩笑容中有些苍凉,看着窗外飘飞的青竹,声音低喃若风,似在喃喃自语。
“可惜啊…无忧城有一个礼亲王欧阳痕,还有一个…”他说到这儿忽而噤声了,眼神又变得深幽莫测,眼底深沉诡谲。
凌汐涵倒是没有注意到他奇怪的眼神,倒是他前面那句话让她陷入了深思。
对啊,礼亲王对皇后可是有不轨之心。以元倾帝对皇后那般强烈的占有欲,肯定容不得任何男人觊觎皇后。所以,他必须收复无忧城,必须将礼亲王踩在脚底下。
“皇后的后台那么硬,这些年来却还是有大臣上奏请求皇上纳妃。这其中,也有礼亲王的‘功劳’吧。”
萧霆轩凤目沉凝而幽深,“当年母后与父皇吵架,带着我住在凤栖宫两年。欧阳痕便趁此机会散布谣言,暗中撺掇朝中百官奏请父皇纳妃。父皇为了保住母后的地位,便大肆放权给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