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碰我,我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同你……”崔尘声音有些沙哑,似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他甚至没有看一眼赵坦坦,但赵坦坦心中从未怪过他那样的冒犯:“师兄,我知道你……那些举动都是身不由己的……”
“不,那都是发自本心……”崔尘却打断了她的话,“我一直都想同你……想了许多许多年了……”赵坦坦一怔,掩着襟口的手不自觉揪紧。
崔尘却只定定望着石室空荡荡的上方,喘息了会儿才轻声道:“我曾经一厢情愿地想着,等飞升之后,再与你结为合体之缘,结果却将你一个人丢在下界万年……”
他这莫名的一句,令赵坦坦心中一惊,生怕他又再度失去理智,被魔性所占据,失声道:“师兄!”
崔尘却没理她,继续说道:“我曾在你身上下了牵绊之诀,天真地以为只要你遇到危险,我定能感应到然后赶来救你。却没想到这牵绊隔着两界,再强的感应也淡薄了。等我赶来的时候,才发现我能救回来的,只有你的……尸体。而你在这漫长的年月里,竟散去一身修为嫁了个凡人,还与那人……”
说到这里,他神情间满是痛苦悲伤,原本就覆盖了整张脸的黑色藤蔓随之扭曲,越发惊悚诡异。赵坦坦却丝毫未觉害怕,只是急切地道:“师兄,你别胡思乱想,说些有的没的……我们这就出去寻找解药!”
说着,她伸手就要拉他,他却摇摇头避开她,费力地取出一枚羊脂般洁白细腻的玉佩,塞进她的手里,艰难地说道:“这是水芝境的开关……以后,不要再随意丢弃你身边的东西了……”
他的眼依旧没有看向她,在玉佩塞进她手中的同时,他的手用力握了下玉佩和她的手。
随即一阵隆隆声响起,赵坦坦眼前一花,再定睛看去,发现自己已经身在一个林木茂盛的山脚。身周哪里还有什么石室、秘境,便是之前那些到处弥漫的白色雾气都丝毫不见。
在她的前方不远处,聚集了许多人,分明就是之前一同被困在魔尊阵法中的各派人马。
不知是崔尘事先的布置,还是无意中的牵引。他们明明从不同方位进入芙蕖仙境,且有了不同的机缘和际遇,但最后却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了这个山脚下。
此地离琼华派,已是近万里距离,早已远远脱离了魔尊阵法的范围。
第147章 最美的花开3
四周苍翠欲滴的草木,充斥着蓬勃的生机。
各派此次前来的弟子大多年纪尚轻,此次在芙蕖仙境中得了莫大机缘,又脱离了魔尊的围困,重重喜悦早已令他们抛却了之前的阴影,正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什么,时而发出一两声欢笑。
而各派的主事长老则各自闭目调息,似在抓紧时间顿悟芙蕖仙境中所得,也未阻止门下年轻后辈们大声地表达喜悦,或许这份喜悦之情他们也同样想表达。
赵坦坦望见自家清源剑派的弟子们虽也面目喜色,却仍不掩担忧,正略显焦躁地四下打量,盼着他们的大师兄快些出现。
他派的领头人物都在场,便是琼华派也有掌教师兄薛逸含组织门人互相疗伤,只待苏掌教醒来再商议如何善后。
唯有清源剑派一时间群龙无首,梅彩手中捻着自秘境中得来的法宝玉簪却无心把玩,卫菁修为晋了一阶却愁眉不展,就是神经大条的沙橖也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着身边树木,弄得满身落叶。
她们无心与其他门派交流,其他门派也似有意似无意地避着她们。
魔尊围困诸派之时,一次又一次指名道姓地喊着“紫慕白”之名,恐怕很难令诸派相信清源剑派与此次事件无关。或许在场更有不少人认为,是清源剑派此番差点令他们遭受池鱼之殃。
若非此时所有人脱困而出,还得了不小的机缘,只怕早已有人对她们发难。但即便如此,那些有弟子在魔尊手中陨落的门派,也没什么好脸色。
赵坦坦的位置十分隐蔽,没有人发现她,她也暂时无意走向他们。她害怕崔尘的魔化一旦被人发现,事情会变得难以收拾。因此她非但没有与众人会合,反而还施了个小结界术,暂时隐藏起她与崔尘的气息。
而后她的视线从场中所有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远方。
如果她没有认错,那遥远天际云山之间若隐若现的,似乎是昆仑群山——那里有着拥有古老历史的昆仑派。
昆仑派曾是上古修真大派之一,一度与同为上古修真大派的蓬莱、蜀山并驾齐驱,被视为“万派之源”。传说当年的鼎盛气象远非如今这些修真大派可比,一度是不知多少修真者的梦想之地。
赵坦坦的目光落在远方昆仑群山的时候,崔尘也在望着那边。似乎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他原本因挣扎在道心与魔性之间,而痛苦不堪的神情缓和了不少,身上的黑色藤蔓也减缓了蔓延的速度。
“一万二千年前,我废去一身修为还于昆仑后,便是从那里下来的。”他的眼眸暂时褪去了血红,却带上了几分迷蒙,分明沉浸在遥远的回忆中,嘴角含笑道,“经过这座山头的时候,你远远地从后头追了上来,一边追一边还在着急地喊我……你追得那么急,连鞋子都没顾上穿,直接赤着双足……”
“真傻!”他忽然发出一声轻笑,“明明可以御剑飞行,却赤着双足追了我几座山头。追到我的时候,你从头到脚都沾着泥土与草汁,看来狼狈得就跟个乞儿似的,可我偏偏再也没能忘记那一幕……便是一万二千年过去,我都没能忘记你脏得像个乞儿似的冲上来,扑进我怀里的样子。你那时喊着要与我一同走……其实你不知道,我本就打算一等恢复修为,就要将你带走的,哪里……用得着你这般追呢……”
崔尘说到这里,急促地喘了声,忽地又露出了悲伤:“之后的两千年,我们相约闭关修炼,聚少离多……是我不好,后来竟丢下你先行飞升离去。但为什么……我们相识一万二千五百年,却及不上一个凡人与你相识数年?我以为我们之间虽不曾有过婚盟,你也应当懂我的
心意……可我在上界等了你万年,你却……”
似乎说到了他心底最痛苦的地方,他忽地停了下来,细细地喘息着,眼中又渐渐泛上红色:“你便是嫁了别人,为何还要散去修为,令自己没了护身之力?你明知散了修为,便再也没有机会飞升上界,永世无法再见到我……为什么!”他越说越是激动,最后竟坐起身扑向赵坦坦。
赵坦坦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他紧紧一把抓住了手腕,紧得她手腕生疼。
他心中的魔性再一次占据上风,面上露出了疯狂之色,身上更是魔气四溢,这是真正要入魔的迹象了。
这魔气令赵坦坦感到灼痛难当,可她却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她平生头一次痛恨自己的无用,为何她只是个剑修,平生所学只有仗剑除魔斩妖,而非感化降服。
区区剑意,领会了又有什么用?能在今日帮助师兄克服心魔,阻止他入魔吗?
赵坦坦未被抓住的另一只手笼在袖中,早就攥着一串佛珠,那是雪衣的佛珠。如果此刻还有什么办法的话,就只有这串大德佛修舍利子制成、能清除魔气的佛珠,可以让她一试了。
她的口唇翕动,努力回忆着曾经在黑山沼泽时,崔尘教过一次的那个驱魔口诀。仿佛福至心灵,那段她以为自己没记住的梵语,此时却清晰地在脑中浮现,十分顺口地就念诵了出来,就好像她原本就会一般。
随着艰涩的梵语出口,佛珠闪出了金光,驱散了崔尘身周的魔气,却始终无法减缓他被魔性侵蚀的速度。她急切地将佛珠靠近崔尘,只能听到他因接触到佛光而发出的痛哼声,其余依旧丝毫未见转机。
“怎么会这样……”赵坦坦无措地在心间唤着雪衣,然而并未得到他的回应。在这关键时刻,这里最有佛性的雪衣,却仍在沉睡。
在她拿着佛珠越来越惶恐不安,甚至忽略了手腕上的疼痛时,崔尘却忽地又松了手。
“没用的,心魔长于心间,岂是区区佛珠能驱散的……”他颓然地喃喃,短暂的清明之后,又是一阵歇斯底里,“是了……你恨我!你恨我丢下你独自飞升上界,将你一丢就是万年,我知道的……”
他的情绪大起大落,说话越来越没有条理。额间的惜澜魔花鲜活得如同真的一般,随着他的情绪变化,花瓣微微收缩又展开,竟慢慢又红艳了几分。
赵坦坦心中也同样如同惊涛骇浪般起伏不定,她反手握住崔尘的手,想说些什么,却来不及出口。因为她已听到数声呵斥:“什么人!”同时有数人跃向他们。
崔尘刚才情绪过于激动之时,魔气不自觉四溢,已是惊动了原本在远处打坐调息的诸派主事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