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拍了拍手一言不发,直接走到了第二个人面前。这表示男同事过关了,东西不在他那里。纪宁看到他由衷地松了一口气。
同样的步骤又进行了一遍,这次是个女同事,里面的东西有些不同。化妆品卫生棉,零钱包卡片夹,还有一本翻得发皱了的言情小说。经理看了几眼还是没说什么,踱到了下一个人面前。
他们这里一共十几个人,从头查到尾至少一个小时。纪宁看着墙上的钟慢慢走着,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经理越是藏着掩着,她越是觉得不对头。如果真是客房丢了东西,大可以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何必搞得这么神秘。
可如果是大老板丢了东西……经理这么不干不脆倒是情有可原。
大老板嘛,总要搞点特殊,大喇喇地告诉员工他丢了块三十年前的老古董手表,大概有些抹不下来面子。毕竟他钱多得可以买下好几家制表工厂,没人能理解一块旧表对他的意味着什么。
经理的脚步越来越近了,纪宁发现自己额头上竟渗出了冷汗。昨天或许就不该拿那块表,如果不把注意力放在那块表上,她或许就会发现有人进了园子,也就不会让人推下水了。那块表成了她的一个心结,把她逼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有那么一瞬间,纪宁很想跟经理说这个事情,可是话到嘴边又犹豫了。经理没明说是不是在查这块表,万一不是呢?自己这么傻呼呼地说出来,倒成了不打自招了。经理说不定为了邀功,会把自己给报上去。到时候她闹不好要丢饭碗。
如果她不说,经理找的又是另外一样东西,那么即便在她的储物柜里找到这块表估计也不会引起太大的关注。一块旧表,还是块进了水不会走的表,谁也不会对它投入过多的关注。
纪宁的心左右摇摆着,在说与不说之间犹豫不决,一直到经理检查完其他人站在她面前时,她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她抬起头来,与经理的眼神正面接触。在他的眼中纪宁看到了刺探的目光。这种眼神她以前也见到过,不知道为什么,从她一进唐宁起经理就时不时会拿这种眼光看她。说实话经理人不错,对下属也很和气,平时鲜少为难她。只有当他这么看自己时,纪宁才会对他产生几丝反感。
没想到今天居然又看到了。纪宁心一横,事到如今反而镇定了下来。如果不是为了这块表,她自然没什么可说的。可若真在查这块表,不管她是否主动交代,最后可能都逃不过扫地出门的命运。
萧燕妮不过去琴园核对了一下古董就被降了职,自己在琴园里偷拿了一块表,这罪儿足够她卷铺盖滚蛋了。
纪宁没等经理开口,就主动把储物柜打了开来,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全都摆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经理还是眯着小眼睛看人,每拿起一件东西都不忘瞥她一眼,一面看一面嘴里还不安生:“小纪啊,打从你第一次来上班,我就觉得你是个安分守己的人,还是个聪明人。”
纪宁知道他话里有话,可是那弦外之音是什么却听不出来。她只能陪着干笑两声,自谦道:“经理你过奖了,我还有很多不足。”
“唔,不足总是有的,谁都是一边犯错误一边成熟起来的。”
越说越玄忽了,不光纪宁,其他人也都伸长了脖子往这里看。经理一大把年纪的老头子了,突然对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这么一通夸,谁听着都觉得刺耳。有几个嗅觉灵敏的直觉自己闻出了点什么。
纪宁没话说了,她就这么低头站在那里,看着经理拿起她的记事贴、眼线笔,还有那块灰白格子的手帕。这手帕放在一堆东西里并不起眼,但经理还是特意挑出来看了看,然后眼睛里就有了几分笑意。
这是男人的东西,其他人一眼就看明白了。
经理不再说什么,一样样翻来倒去地看,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那块手表上。
纪宁的心一下子被提了起来,就像有只手扒开她的皮肉伸进胸腔里,对着她的小心脏就是一通狂拧,疼得她眉头直皱。
偏偏最后看那东西,他该不会是故意的吧。纪宁心里乱糟糟的,觉得自己大概是难逃一劫了。经理把那块表拿在手里上下左右来回地看,估计当年他看自己老婆也没这么仔细过。他甚至还把表放到耳朵边听了听,以确定它真的不走了。
然后他抬起头来,与纪宁来了个直接的目光接触。他举起手里的那只表,像是在斟酌自己的措词。最后他微微吸了口气,嘴巴正张到一半,一连串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所有人都同时去摸自己的手机,纪宁也跟着一道儿摸,摸到一半才听到经理的说话声。他拿着手机贴在耳朵边,对着电话那头的人点头哈腰。从头到尾他就一直重复着一个字:“是……是的……是……”那样子就像接到了中央领导的最高指示。
他手里还攥着那只表,随着说话的节奏不停地上下摆动。纪宁的眼睛盯着那只表,心情也跟着它上下地起伏。
经理说了大约一两分钟,随后挂了电话。他转头看了一眼在场所有的人,一下子换了副嘴脸:“好了,今天的检查就到这里了,大家都散了,赶紧回去工作吧。”
翻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还一副兴师动众不惜掘地三尺的架势,怎么接了个电话人就萎了呢?所有人脸上都浮起一层不解的表情,有几个按捺不住已经在那里窃窃私语咬起舌根来了。
纪宁有预感,那个电话大约跟失窃事件有关,那样不能说却很重要的东西,估计已经找到了。
她顿时大松一口气,勉强冲经理笑道:“经理,那表能还给我了吗?”
经理愣了一下,看看自己手里还紧攥着的那只表,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把表递了过来。纪宁赶紧接过来,直接放进了制服口袋里,然后收拾了桌上一堆东西,匆匆走出了休息室。
经理当时就走在她身后,两人出门的时候前脚贴着后脚,纪宁听到经理在她后面轻轻地问了一句:“小纪啊,这表真的是你的吗?”
纪宁脚步一滞,回过头来装耳背:“什么,经理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没有没有……”经理满面笑容地摆了摆手,自顾自地走出了休息室。
☆、报恩
郑楚滨站在五十八层办公室的落地玻璃窗前,慢慢地将手机放进了口袋里。
从这个角度看香港的夜色很漂亮,满世界霓虹闪烁,还有数不清的车灯忽明忽暗,就像一条会发光的巨龙蜿蜒前行。
天已经完全黑了,他的办公室里却是灯火通明。他只穿了薄薄的一件衬衫却并不觉得冷,反倒是屋子里的另一个男人西装笔挺,脖子里一条深色的丝巾系得一丝不苟,看着倒有几分燥热。
一双狭长漂亮的凤眼从镜片后面探了出来,还没开口嘴角就带了几分戏谑:“一只破手表,没了就没了,还费什么劲儿。你特意将我找来难道只为看你的背影?”
他说着举起手里的红酒,晃动着那琥珀般的颜色:“你这酒喝还是不喝,喝便痛快地喝。不喝我可走了。”
郑楚滨没回头,只淡淡回了他一句:“对你来说,这世上没什么东西是值得费劲儿的。你活得比谁都潇洒,可惜我没你这个命,做不到像你一样了无牵挂。”
那男人扬眉一笑,整个人美得亮眼。他悠悠开口道:“真没想到,还有人羡慕我自小没爹没妈的生活。”
郑楚滨终于回过头来:“你不也活得很好,没见你缺胳膊少腿的。”
男人灿然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我早跟你说过了,人要置之死地而后生。牵绊太多注定成不了大事儿。得像我一样,失去到没什么可失去的,现在便是要什么有什么了。”
郑楚滨走过来拿起桌上的红酒,给那男人杯子里倒满了大半:“那就再喝一杯吧,像你说的,醉到不能再醉了,也就清醒过来了。”
男人对郑楚滨的举一反三很是受用,满饮了他倒的那杯酒,又忍不住嘲讽他:“明明挺说得通的,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钻牛角尖呢?我说你该不会真要娶个戏子回家吧。”
香港人有时候比其他省市的人更来得传统,豪门大院公子哥儿娶个女戏子回来,在很多人看来很不值当。
“娶了又怎么样?五十步笑一百步,与其操心我的事儿,不如先想想怎么处理自己家里那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