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恍惚起来,瞧得还怪让人不是滋味的,宋嘉音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总结陈词:“反正你记得,宋嘉卉打小就不是个好东西。”她永远都忘不了宋嘉卉骂她生而克母时的那副嘴脸。
回过神的宋嘉禾对她笑了笑。
宋嘉音看向宋嘉禾,倒是有点同情她了,她是没亲娘,但她娘在保大保小之间选了保她。宋嘉禾倒是有亲娘,可说句不厚道的话,还不如没有呢,从来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因着这点同情和微妙的优越感,宋嘉音意味深长道:“二房里头,与旁的人关系怎么样都不打紧,倒是二叔二哥那你要用点心,尤其二叔。”
林氏的心那是偏到咯吱窝里去了,想拉回来不容易,与其在她身上浪费时间还不如把精力放在二叔和二哥身上。毕竟出嫁的女儿在夫家地位如何,与父兄的本事和态度息息相关。
至于林氏,宋家后宅是宋老夫人说了算,老太太身体好着呢,宋嘉禾根本不用看林氏脸色过日子。
宋嘉禾点头如啄米,一脸受教:“我省的,谢谢大姐提点。”
宋嘉音颇有成就感的笑起来。
说了一会儿话,宋嘉禾便与宋嘉音告辞。
刚出毓蓉院就看见了候在路旁的珍珠。珍珠福了福身道:“老夫人请姑娘过去一趟。”
宋嘉禾一边走一边问珍珠:“祖母没气坏吧?”
珍珠不过二十来岁,却在宋老夫人院里伺候了二十年,也算是看着宋嘉禾长大的,故而说话也自在些。
“气得不轻,待会儿姑娘好好哄哄老夫人。”六姑娘一哄,老夫人准能展颜。
宋嘉禾点头,祖母生气大半是心疼她。
宋嘉禾进屋时,宋老夫人正靠在榻上闭目养神,一个小丫鬟站在后面为她揉捏肩颈。
听见动静,宋老夫人睁开眼,见是宋嘉禾眼底便染上笑意。
宋嘉禾走了过去,那小丫鬟机灵的往后退了一步。宋嘉禾抬手替老夫人按摩起来。
“去看你大姐了?”宋老夫人温声询问。
宋嘉禾轻轻嗯了一声:“大姐替我抱不平,她还受了伤我便去看了看。”
宋老夫人握住她的手,拉她坐在自己身旁,柔声道:“你大姐气性大,一点委屈都不肯受,好也不好。好的是她从来不憋气,有什么当场就闹出来了。不好的是太过不依不饶,有时候都不看场合不顾影响只图自己痛快。
就说今天这事,那么一点伤口她却弄得自己全身是血,还一路哭过来。她这么做就是想把事情闹大,不许我们小事化无。若是素日里我们都苛待她,让她不得不把事情闹大才能讨回公道就算了,然我和你大伯母可曾亏待过她?”
宋嘉禾摇头,小顾氏生怕别人说她这个继母不慈,对宋嘉音那是比亲女儿还上心。宁肯委屈亲生的七姑娘也不会委屈了宋嘉音。而宋老夫人待宋嘉音虽不如她和宋嘉淇来的亲近,可大面上也一碗水端平了。
说来宋嘉禾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茬,她在温安院看见宋嘉音时,她已经收拾妥当了。
宋老夫人拍了拍宋嘉禾的手背:“她这一闹,我和你大伯母面上也不好看啊,谁让我和她是继室,不知情的少不得要揣测我们做了什么,让她一个没娘的孩子如此凄惨。”
“大姐气狠了才会失了分寸!”宋嘉禾不是很有底气的解释。可想想宋嘉音一直以来的行事作风,声音越说越小。
宋老夫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心虚的宋嘉禾,看得她脸一红:“阿音就是那么个性子,她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吧,本性倒不坏,就是说话做事忒不给人留情面。”宋老夫人摇了摇头,“也就是你大伯母脾气软心性好,换一个继母,有她苦头吃的。”好心好意待她,却被她几次三番弄得灰头土脸有嘴说不清,有几个受得了。
“祖母也脾气好,心善。”宋嘉禾殷勤的给宋老夫人捶肩膀。
宋老夫人嗔她一眼:“我一大把年纪了还能跟她个小姑娘计较!”
宋嘉禾谄笑:“祖母大人有大量!”
“少给我灌迷魂汤,”宋老夫人轻拍她一下,忽然话锋一转:“不过阿音在屋里头闹的那一场我却是赞同的。她不闹,嘉卉不会收敛。有时候我都盼着你像你大姐似的,受了委屈就能不管不顾闹一闹!”宋嘉禾并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可凡是都有个例外,一旦遇上宋嘉卉,这孩子脾气就好了,归根究底是她想讨好林氏。
宋嘉禾眼眶有些发酸,忍不住在宋老夫人肩头蹭了蹭:“祖母我知道您心疼我,您放心吧,我已经想明白了。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譬如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些人缘分浅,就像我和母亲,我与她生来母女缘浅,只好相敬如宾。有些人缘分深,就如我和您,这么多儿孙里您老人家最疼我。这些都是强求不得也是强求不来的。
做人不能太贪心了,我有您疼着护着,已经比别人好太多了!”
宋老夫人一惊,见她眼底水汽氤氲,顿时心疼:“都怪祖母当年舍不得你,把你留了下来,以至于你和你娘生疏了。”
见宋老夫人为了让她心里好受些不惜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宋嘉禾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祖母的确舍不得她,所以留下了她,可起因却是林氏不想带她走。
重来一回,一些记忆变得格外清晰。
那一天她睡在碧纱橱里,迷迷糊糊听见林氏支支吾吾地说,怕祖母冷清,所以不带她走了,让她留在祖宅替他们尽孝。
宋老夫人的声音彷佛结了冰:“说的比唱的好听,不就是嘉卉哭闹不休不肯让暖暖一块走!你放心,我不会让暖暖和你们去雍州的。嘉卉一哭一闹,你想的不是她性子太霸道自私需要管教竟然是顺着她的意要把暖暖抛下。你的心都偏成这样了,我怎么敢把暖暖交给你,我还怕哪一天你给我送口小棺材回来。”
然后她就哭了起来,那会儿她才三岁,虽然不能完全明白那些话,可林氏不想带她走这一点却明明白白的听懂了。
之后就是一场闹剧,宋老夫人的怒喝,林氏无助的哭泣,就连宋铭都引了过来。
宋嘉禾甩了甩脑袋,把那些画面甩了出去:“祖母就别骗我了,当年我听的明明白白是母亲不愿意带我走,您怕我跟过去受委屈,所以才留下我。幸好您把我留下了,要不我现在还不知会变成怎么样呢?”几年难得见一次,她都要难过成那样,若是打小就生活在那种环境里,宋嘉禾想自己怕是早就扭曲了。
“你还记着?”宋老夫人大吃一惊,可这些年都没听她提起过。
“年初我病了一场,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这大概是两世为人的馈赠,让她能更彻底的死心。
困惑了宋老夫人几个月的疑问终于解开,这孩子病愈之后就有些变了,原来症结在这儿。宋老夫人心念如电转,问宋嘉禾:“你真想明白了?”
迎着她的视线,宋嘉禾郑重一点头。
说实话,宋老夫人疼惜之余,更多的松了一口气,捧在手心里千娇百宠的姑娘委曲求全讨好人,偏偏人还不领情,她看着都窝火。
沉吟片刻后,宋老夫人怜惜的摩着她的脸:“你想明白了就好。人这一辈子总有那么几件事是你不管再怎么努力都不能改变的,既然如此,轻轻放下,未必不是轻松。”
轻含眼泪的宋嘉禾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