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上刘嬷嬷递上的蜜饯,福晋往后背靠着引枕,低头看着自个尚未显型的小腹,轻轻牵动了唇角:“这孩子是我的命,说什么我也要平安把他生下来,后院哪个不长眼的敢动他,我就要她的命。”
刘嬷嬷见着福晋眼里一闪即逝的厉光,轻声安慰道:“福晋放心,有嬷嬷在,嬷嬷定会将福晋的衣物吃食都一一仔细着把关,丁当不会让那些宵小老鼠们钻了空子。”顿了会,刘嬷嬷迟疑问道:“福晋,别怪老奴说道,哪怕这张氏暂且看着于咱们没威胁,可若让她大权在手的指不定哪日心就野了,到时候咱要拾掇一番怕是要费些力气……福晋何不将权放给柳儿?咱院里的,能就近看着不说她家里头人还在福晋手里拿捏着,权在她手心里放着,她势必是不敢兴风作浪生出个什么不该有的作死念头,怎么着也放心不是?”
福晋闻言沉默了好一会,沉下的脸色在室内光线中显得晦涩阴暗,有种不知明的情绪在她的脸上浮动,刘嬷嬷尚未捕捉到那丝情绪所代表的意思,福晋这时幽幽的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她,淡褐色的眼里滑过阴厉之色。
“嬷嬷,你可知我前个夜里做了个什么梦?”
刘嬷嬷纳罕:“老奴也奇怪着呢,无缘无故的福晋做起噩梦来,嘴里嚷嚷着什么老奴也没听清,事后老奴还问福晋,福晋您可能是被梦魇吓着了,也没说。”
福晋牵动的嘴角有丝怪异:“的确是梦魇了,这噩梦太可怕了,简直就如上天预警似的。嬷嬷你可知,我那晚竟梦见自个成为了孝懿仁皇后,而那柳氏,却成了咱的德妃娘娘……”
刘嬷嬷慌忙去掩她的嘴:“福晋可千万别乱说!”
福晋掰开嬷嬷的手,情绪稍有激动,盯着刘嬷嬷坚持说完:“当年孝懿仁皇后是宫里头荣宠一身、执掌六宫的皇贵妃,而德妃娘娘不过是她跟前的一个伺候的丫头,也是打着固宠的念头,孝懿仁皇后当时就让她跟前的丫头承了恩宠……最终的结局却是,孝懿仁皇后终于生下了女儿,可这来之不易的公主却早早夭折,就连她自个没过了多久也香消玉殒。而当年她跟前卑微伺候的丫头,如今却一飞冲天,连生三子三女,圣宠不衰,由包衣奴才抬了旗,而今更是四妃之一,享尽了人世间的荣华富贵!嬷嬷,我梦见那柳氏就是德妃,而我却成了薄命的孝懿仁皇后,我到死都是孤苦伶仃无子傍身,而她却占尽了荣宠,儿孙环绕,安享了这个世间的富贵!她怎能是这等好命,我又怎能是那种命!”
“我的好福晋呐,老奴求您快别说了,孝懿仁皇后和德妃娘娘,任哪个也不是咱能说三道四的啊。”
福晋却不理会刘嬷嬷的焦急,只是仿佛兀自沉浸了那个梦中,喃喃:“你不明白的,那个梦太真,仿佛就像是上天在预警什么似的……我不该是那命啊,而那柳氏,更不该是那种命……”
☆、38、v章 ...
38、v章
可能是四福晋的怀孕于康熙出征前,到底是大喜,说起来也算是冲去了四爷府邸前阵的血气,直至康熙出征,都没因前头的事而给过四爷脸色瞧,临去前还语重心长的拍拍四爷的肩,让他好好辅佐太子,倒是感动的四爷好长一段时间跟着太子鞍前马后的跑,处理起公务更是废寝忘食,有时更是通宵达旦,不消几日整个人瘦了足足一大圈。这种亢奋的情绪一直维持到三日前,而三日前却是四爷自手下班底查探的来的消息得知,他那背主奴才满胜,在出事的那几日里曾与毓庆宫的太监总管秘密传过信。
四爷将自个关在书房整整一日,一日后终于在苏培盛焦灼的等待中开了房门,沙着嗓子低声命令,撤回彻查此事的一干人等,此事到此为止,不得再提。
四爷后院那本来注定免不得的一场腥风血雨就此戛然而止,后院的一干主子奴才无论心里有鬼没鬼的全都松了口气,毕竟新年伊始,任哪个也不愿意见着血花飞溅的场景,更何况府内知名刽子手苏公公,时不时的盘查这个调查那个,在那双犀利目光的注视下,定力不足的心里头慌啊。
张子清此时正对着炕上摞了高高一叠子的账簿两眼呆滞,跟前,翠枝泡了杯乌银梅花茶递到了她主子的手心上,虽是对这高耸的账簿也是多少发憷,可还是一个劲的在旁给她主子打气。
“主子,其实您甭看这账簿看着多,您若真真看起来,一旦投入了进去,也就一会子的事。主子,您要想想,咱府上的大权可都在这些账簿里呢,福晋这回可是真真正正的放了权,你从此刻起几乎就取代了福晋成为了后院第一人了,多少人得巴结着您呢?您也别嫌累,不是有句老话说得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吗?您要是看会觉得肩膀酸了,奴婢就在旁给您敲敲背捏捏肩,保证让您舒舒服服的。”
若她当真信了翠枝的鬼扯那她就不叫张子清了。
一口一口啜着清香馥郁的花茶,张子清觉得她应该学习中国古时候的中庸思想,来个无为而治,那些个账簿那些个令人眼花缭乱的繁体大写数字,束之高阁绝对是它们最好的去路,她对数字无爱,让她整日对着数字打算盘,她宁愿重拾帕子再捏花针绣起她腻的发吐的小蜜蜂。
小曲子从外头一路快走进了屋,守门的小喜子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他草草应了,直到进了屋气也没喘的匀,挨到张子清跟前的时候脸色还是阴郁的:“主子,爷他刚下了令,那事到此为止,不会再往下查了。”
张子清倒还没说什么,翠枝先怒了脸不忿的质问:“爷为什么不查了!奴婢因着这事挨了板子倒不值一提,可主子她受了这么大的灾,至今为止连幕后黑手的毛都摸得着,爷他为何就不继续查到底,揪出那黑心货,让大家都看看究竟是哪个坏心眼的东西?幕后之人能下手一次,就能下手第二次第三次,直至她下手成功为止!有这么黑心的藏在暗处时刻盯着咱主子,咱能放的了心吗?”
小曲子的脸色也不好看:“前头那满胜的事爷也让苏公公透了消息,与福晋无关,他竟是爷的人。奴才现今琢磨着,满胜的事情八成是有信了,咱爷既然将此事中途叫停,奴才大胆猜测着,此事少不得与前朝有些瓜葛……弄不好,会是……”小曲子声音压的几不可闻:“毓庆宫那位。”
“哦?”张子清玩味的琢磨着小曲子给的信息,毓庆宫那位太子爷难不成是火眼金睛,能透过现象看本质,这么早就能看透四爷忠心耿耿的冷面下藏得那颗不安分的贪禄天位之心?可笑,若这位太子爷真有这本事,何至于落了个幽禁至死的惨淡结局?
毓庆宫那位其实也是满腹狐疑,在满胜的事发那日,得知消息的他回来后头一个质问的就是他宫里的总管太监。
“是你擅自下的令?”
那般阴沉的目光打在那总管太监身上,盯的他是不寒而栗。
“奴才冤枉啊,就是借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背着太子爷胡乱瞎指示,奴才对太子爷忠心耿耿,望太子爷明鉴呐——”
太子爷的脸仍旧阴沉的如雨前的天,他的多疑其实相较起四爷来也不遑多让:“你不敢擅自下令,他满胜难道就敢擅自行动?孤埋了那么久的钉子,孤都没舍得让他暴露丁点,与你通过一次信罢,就这么给毁了?”
那总管太监哭着爬向太子爷脚步,磕头直喊冤:“前头那满胜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的就联系上了奴才,给奴才传信说四阿哥与明珠大人私下有书信来往,奴才当时一听,便知道此事不小,这么大的事奴才当时哪敢隐瞒,自是要立即向太子爷禀告的。可太子爷那段时间忙于公务,时常……忙得脚不沾地,奴才见不着太子爷的面,就遣了人传信给了索额图大人,是索额图大人让奴才莫再多言此事,他和太子爷自有定论。”
那段时日他的确是频频出宫……不知想起了什么,他脸上也是变幻莫测,似从喉咙干涩划过一句:“是叔舅的主意?”
“当天晚上,索额图大人就令人传给了奴才一个蜡丸,让奴才尽快传给满胜……奴才只当是太子爷您的主意,哪里还敢耽搁?当下就……是奴才的错,奴才该死!”
太子爷沉着脸默了好半会,似泄气又似不甘的长叹道:“叔舅糊涂,弄垮了老四于孤又得什么好?经此事,白白损了一个好钉子不提,老四怕是也要与孤离心了……”
“太子爷,恕奴才多嘴,那个满胜的奴才前头不是说,四阿哥与明珠大人……奴才拙见,索额图大人所为也是有道理……”
话未尽,就被太子狠狠一脚踢上了肩膀,倒地滚了好几个圈:“你懂什么,胤褆的障眼法孤若再看不出,孤白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
太子此番猜测诚然有道理,却也是只猜着其一未猜着其二,不曾细想过那满胜奴才,多年来隐没在四爷府上藏头不露尾的,何以在那当口突兀的找上毓庆宫?即便是四爷勾通对手,总要有信件为证吧?口说无凭,仅一个口信就要冒着暴露的危险,何止是不合情理?
塞外军队驻扎某地,大阿哥胤褆提着水壶猛灌一口,抬袖痛快的抹了把嘴,露齿一笑:“痛快,当真是痛快!”
一旁的明珠眯起了眼,笑看着远处时不时往他们这里瞥过的索额图,似唠家常般笑道:“老东西怕还在沾沾自喜呢,恐怕还不知道他给了他的好太子惹了多大的麻烦。”
大阿哥依旧咧嘴笑着:“京城那二位此刻也该闹翻了,爷留下的线索,也够老四那跟屁虫寻得蛛丝马迹顺藤摸到瓜了。真想看看老四此刻那张脸的表情,肯定很有趣!哈哈哈——”
大阿哥畅快的笑声传的很远,原处的索额图忍不住的再次侧目。
明珠笑了会,忽然听到大阿哥问道:“那满胜的家人可都安排妥当?”
明珠的笑敛住,看向大阿哥:“大阿哥,奴才也不瞒您,那些人全都让奴才处置干净,丁点线索都没留。大阿哥莫恼,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要想不让对方抓着咱的把柄,咱就得狠下心,干的干净利索。”
大阿哥浓黑的眉朝眉心拢了又拢,鼻翼翕张似乎要驳斥些什么,终究什么也没说。
“奴才也知道大阿哥为人仗义直爽,见不得奴才这些阴暗的手段,可大阿哥您可曾想过,满胜忠心大阿哥这么多年,甚至最终不惜身死来给大阿哥布上这一局,他难道就能见得大阿哥因着一时的不忍而坏了大计,最后功亏一篑?那他岂不是白白的死了?即便是到了阴曹地府也是安心不得的。”
大阿哥终是叹口气:“也罢,待到功成之日,再记他一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