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1 / 2)

只要池小秋一句话。

可池小秋垂头冷眼看了她半日,忽然用只有她们能听到的声音,道出一句。

“要是我现时还在牢里,哭得比你凄惨十倍,能不能有人来听我说一句冤枉?”

不能。

没有。

若是不曾寻到真凶,若是没有那天晚上她险之又险的一句唐主簿,罪名得定,她的下场会是什么?

绞刑,是有人拉着你的头发,强行套进圈中,慢慢锁紧,一点点将人勒死。

斩刑,是一把血迹斑斑的刀,整个将头砍下,头身分离,血肉模糊。

那些可怕的景象,曾经离她,只有一步之遥。

她看着秀娘被一点点拖走,终于被磨灭了所有的想望,终于咬牙切齿,道出撕心裂肺的咒怨。

“为什么你没有认罪?”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我上辈子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老天对我这样不公?为什么?!”

她战战兢兢,操持家务,养儿育女,体贴丈夫,为甚却遇人不淑,度日艰难?为什么诸般七苦,凭她跪断了双腿,几千次祈愿,仍旧加诸在她身上?

池小秋就静静站在当地,冷冷回望着她,不曾有半点闪避。

五月已经入夏,不过几日,暑热便迅速涌来。

枝头金碧金碧的翠色柳叶,压在叶子船下划破了的脉脉柔波,船上女子行动间光华闪耀的落花流水十锦裙,撑船的小哥头上顶尖下缘圆的遮阳大笠。

池小秋从未如此贪婪地去看这诸般景色。

船一摇,钟应忱也在她面前晃。

晃得头晕时,钟应忱忽然问她。

“回去可还要做吃食?”

布谷鸟叫声中,池小秋毫不犹豫道:“自然!”

“我又想了一道新菜,回去便做给你吃!”

第44章 端午粽子

再进了厨房, 当日她往铺子去前泡的那堆糯米,依旧原封不动放在那里。

汤色混白,糯米模糊, 一如她浑浑噩噩的狱中时光。

那日是五月初四, 离端午只有一日。

她满怀着希望, 想将糯米泡了水,做成甜咸粽子, 却不想,一去便是三四日, 等她回来之时, 端午已过,从南桥到北桥的赛龙船她没瞧见,盛着雄黄, 缠裹着彩色丝绒的雄黄荷包与裹绒铜钱也未能送出去。

恍如大梦一场。

糯米生了虫, 酱头发了霉,锅灶上的吊好的高汤结出凝脂, 蚊虫嗡嗡绕着直飞。

池小秋对着满是狼藉的厨房发呆。

也不知呆了多久, 钟应忱推开门来。他只扫了一眼,便道:“如何收拾?”

“啊?”池小秋被唤回思绪, 手忙脚乱将泡涨的糯米都尽数倒了:“你去歇着,我自己来!”

钟应忱恍若未闻,他从池小秋手里接过那一叠碗盆,问道:“只用过水?”

池小秋还有些懵懵的, 手里的东西便让他夺了去。

葡萄藤下还点着金光,叶子已经肥厚阔大到难以漏下大块的光斑, 知了的聒噪似乎与狱中没什么两样,池小秋被这熟悉的场景, 蓦然间勾起了些惶惑,可一转头,便见钟应忱蹲在田圃旁,仔细刷着碗。

钟应忱少下厨房,连洗碗筷都同洗衣服一般,要先冲一遍水,泡上加碱的淘米水,晒干的丝瓜瓤使劲搓上一遍,冲水后再搓一遍,认真地近乎有些笨拙。

她忽然间觉得心中安定下来。

刷碗洗锅,除尘擦灶,池小秋前后忙活,整条石台上擦得锃亮发光,蔫了的菜叶都丢了出去,等着碾碎往地里撒肥,木架的筐上重又放进水灵灵嫩生生的新鲜蔬果,满满当当一片,生机盎然,填满了池小秋时不时便涌起慌乱的心。

钟应忱在窗前台下摆了一个土定瓶,石榴花连枝带叶,火辣辣的红如同一团明艳火焰在枝头团团烧着,蜀葵红的要更柔润一些,半张开时似宣纸剪作,笔点了胭脂深一层浅一层在之上润开。蒲草细长,蓬草狂乱,前一从后一枝地插在朱红花间,绿得潦草而又张狂。

池小秋有些意外看他一眼,这还是钟应忱第一次买花草玩意这样的小东西。

钟应忱将两枝花调换了一下位置,拢拢蒲草过于弯折的细叶,果然要比之前好看许多,在这明光淡彩前,连他的声音也平添了许多温润。

“榴葵蒲蓬,庆故人归。”

一直到此刻,外面的世界才终于有了真实感,那种欣欣向荣,蓬勃向上的生命力才终于慢慢地苏醒,劫后余生的幸福一点点充盈,池小秋有了想做些什么的冲动。

她不自觉往前一步,钟应忱恰好转身,眉眼方抬,四目正对。

他不说话,可静静看过来时,瞳仁黑亮,里头只站着一个她。

时间是静的,把这一瞬间拉长到极限,长如星光,如天河,如辰光尽头。

心头一点陌生的温热,渐渐明显,在它还未蔓延开时,池小秋及时阻住了突如其来的怔忪,她不知晓这是什么样的心情,只觉莫名其妙,为什么脸上发热,心里发慌。

门前翠蓝的纱网隔成一个个细密网格,一只蚂蚱刚在上面趴着歇息上一会,就让慌忙撤出身来的池小秋惊得一跳,吧嗒吧嗒没入了草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