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鸟雀打架,唧唧喳喳十分热闹,今春刚在檐下落脚的燕子正衔泥垒新窝,太阳金灿灿的,哪里半点雨水连绵的景象。
果真是场梦。
池小秋略略松了口气,两手捂住脸,有些发烧,这做梦梦见什么不好,梦见钟应忱做什么。
要说心疼什么,唯独心疼她梦里头她刚买回来的一罐子银鱼。
她下意识开了床头的支摘窗,对面窗子空荡荡的,没见着人,倒有一股极鲜的香味,荡荡悠悠从门口而来,池小秋只一望影子,便知道那是钟应忱。
他手里头端着一碗鸡蛋羹,搁上了芝麻香油,上面还洒着些晶莹银鱼。
“醒了?”他把鸡蛋羹端过来递给她:“这是薛师傅特意上灶给你炖的,趁热吃倒好。”
好似一个打闪,池小秋忙动了动左脚,一阵剧痛,她恍然大悟——哪里是梦,分明都是真的!
钟应忱见她这一番动作,早猜出她心中所想,便索性都告诉了她:“已去过了医馆,你这脚好在只是扭了,骨头倒是无碍,好好在床上歇上几天,也便好了。淋了雨未免着凉,烧虽是退了,药还是得喝,不然小病酿成大病,哭也没法子。”
池小秋眼见着他仍旧是不急不缓,与她往日所见并无两样,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钟应忱却站起来,微微笑着,与她一揖:“至于我,却要道个歉,总是唐突了。”
池小秋手揪着被子,只能慌忙摆着手:“这有什么,换作是别人,也是一样的!”
她这般说着,自己倒先想通了,这有什么扭捏的,钟应忱本来就是为了帮她,便点头疏朗一笑:“好兄弟,还要多谢你出门寻我。”
外头薛师傅哼了一声:“我辛辛苦苦给你做饭,你只谢这小子一人不成?”
他只在外头,由着钟应忱接了大海碗过来,池小秋一瞧,竟是银鱼豆腐羹。
池小秋只要喝上一口,便能在头脑中重现出来,这菜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银鱼加盐腌上片刻,过水焯开,豆腐切小块入锅微煎,加水上木耳笋丁火腿丝同煮,入绿豆粉收汁,直到汤羹微稠撒上银鱼,临起锅时撒些菜,滴上两滴香油,不过须臾,便能做出眼前这一碗银鱼豆腐羹。
池小秋看了看门外,见薛师傅不在,便倒出来半碗,悄悄跟钟应忱道:“本是想买了做给你吃的,这会全便宜了我,不如咱们一人一半,你可别跟师傅说!”
钟应忱这会才知道,桥上之时,池小秋为何拎着这瓦罐不放,他微怔片刻,仍旧将银鱼豆腐羹给她倒回去:“这是薛师傅的心意,你这样反倒惹他生气。”
池小秋想了想:“那我下回再给你做。”
“好。”
钟应忱盯着她将那一碗银鱼豆腐羹吃完,又吃了银鱼炖鸡蛋,听她感慨:“这鱼生得好看不说,连刺也没有,又鲜得紧,想是专是为了让人做菜才生出来的。”
豆腐鸡蛋是十分软嫩,再衬上肉质极为细嫩鲜美的银鱼,只吃这一碗,便好似溶进天下鲜味,薛师傅又将火候控得极好,多一分便觉稍烂,少一分便觉稍生,正是这样软嫩适中的时候,才是能将银鱼豆腐都吃到最好风味的时候。
钟应忱一笑:“有薛师傅照看,我也能放心些。”
池小秋这才想起,他入了府试,要去本府去应试,比县里更远上一些,只怕走得要更急,便不欲给他添麻烦,只摆手道:“你走你的,我不过两天就能下地了。”
钟应忱抬手给她拢了拢被子:“你等我回来。”
池小秋点头:“那是自然!”
钟应忱看她片刻,才要出门时,忽然又停下来,遥遥望着她。
“小秋。”
“嗯?”
“方才你说的话不对。”
池小秋手脚都缩在被子里,看起来可怜兮兮又带着迷茫:“什么话不对?”
“若是别人,牛车马车叶子船,样样都能送人去医馆。”钟应忱看住她,带着认真的,理所应当的语气:“因为是你,我才定要跟去不可。”
“你是不一样的。”
第84章 虎皮肘子
临近初夏之时, 头上火阳一天比一天骄矜炙烫,云桥街头便也同这勃发夏意,时刻涌动着人潮, 今儿格外多, 站在桥头远远一瞧, 直从巷子里排到河沿上。
有熟惯街上营生的一搭眼瞅,便知道是有铺子新开张了, 果听得旁边有人问道:“这可是池家新开得那家食店?”
他一下恍然,便也跟着问:“就是云桥上头的池家食铺?”
“可不就是这里!”那人见着他大汗淋漓的模样, 便问道:“你怎的来得这般晚?”
晚?这人看了看顶头太阳, 有些稀奇。
还不到日中,怎么叫晚。
“都这会子了,还不叫晚!”那人哂笑道:“我从鸡叫时候过来, 就开始排着了!”
“你老排了半日, 还不是跟我一起吊在这最末尾?”这人哈哈笑:“难道个个要争先去排什么池家食铺,天不亮便过来, 等着天亮这几个时辰, 却都没人?”
“哪个与你排到一处!”那人扬了扬自己手里的木牌:“我早已约得了。若都是要这会进店吃饭的,怕是要挤到一整街上去, 都靠这牌子预先约了时间过来。”
这人捉了花牌来看时,上头正儿八经刻着三百一十四,不由吃惊:“若等到进去吃的时候,还得排上多大会儿!”
“不过再等个几天, 有什么要紧,有这牌子, 能吃三次对折,也是划算!”
这人一时好奇, 也进了那长队,一路排过来,只听得不停有人闲话,问自己左近人道:“你也是打南桥过来的?”
“可不是!泰安食店的申店家可是挂的好牌子哩!”这两人说着,便都笑起来,明显其中又有一段故事,这人便好奇问他们:“原来池家还和泰安食店的申家有瓜葛?怪道这般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