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2 / 2)

钟应忱半垂着脸,长长的眼睫半日未动,虽然依旧是淡淡的神情,池小秋却莫名看出了些委屈。

没心没肺的高溪午也没能撑过这尴尬的氛围,等吃饱了肚举过了杯子,便积极告辞逃之夭夭,只留下池小秋对着钟应忱,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四下无人,灯在水中的影子在晃。

池小秋等了一会儿,有些无措,便自己开始收碗盘。

“小秋,”有人按住了她的手,池小秋抬头,就见钟应忱站在暗影中,问她:“你还记不记得我走前与你说的话。”

池小秋方要点头,就见钟应忱慢慢将碗筷从她手中抽出,上前一步,将她逼得往后退了退。

“我也有一问。”

他离得太近,池小秋有些不自在,只能挣了挣,可后头就是柱子,退无可退,只好仰起头来:“什么?”

“于你而言,我同高兄,可有不同?”

第92章 咸鸭蛋

池小秋松口气:“当然不一样!咱们俩什么交情, 一起吃过草根啃过泥,能豁出命的兄弟!高兄弟却没这些情分,怎么能比?”

果然, 她还没明白。

钟应忱轻轻叹口气:“我这不同与你却很不一样。”

池小秋眨眨眼, 一时有些怔忪。

“若有一天, 你嫁予良人,参天拜地之时, 你可愿身边的人是我?”

池小秋一时惊住。

钟应忱微微上前半步,将她迫得更紧:“若你坐于婚床之上, 可愿挑开盖头之时, 见到的人是我?”

他眼中如湖光微波,微微笑的时候一层层漾开,比她初见之时更静更深, 可瞳仁正中映出的人却总是不变。

“这山河湖海城乡里坊太多, 若你想辗转其中尝遍每一道菜,总要费上一辈子的时间。”

他声音如同步摇断裂时散下的一串玉珠, 明明极轻, 却狠狠敲着她的耳膜,竟有些听不清晰。

“你可愿意, 陪在身边的人是我?”

池小秋脑子一片乱,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钟应忱向她一揖:“我虽不才,写得招牌试得菜, 不知姑娘可愿结琴瑟之好?”

琴瑟之好,这个词十分熟悉。

脑中不期浮现出当日钟应忱教她认字时的情景, 那个熟悉的声音说的是什么?

“琴瑟同可奏乐,琴瑟同奏, 便是夫妻情好,音和意谐……”

池小秋倒喘一口气,踉跄着后跌两步,看着他也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只能结结巴巴道:“你…你不用这么委屈自己…”

她呆呆楞了片刻,终于想出个能脱困的法子,忙跳起来问:“你可有什么想吃的?我去做!”

这金蝉脱壳之计实在是太过明显,钟应忱手探上前,帮她拈去落在肩头的一瓣花叶,顺带着戳破了她的小心思:“我问的虽多,却不用你今日便答。”

他往后退了一步,留了些让池小秋安稳的空间:“天已经晚了,我送你回去。”

因着钟应忱这一句话,池小秋第二日早起往店肆中去的时候,多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惠姐看着她无精打采的样子,讶异问道:“有人扰你睡觉?”

池小秋打了个呵欠,直接将脸浸到生冷的井水里头,冰得她一激灵,这才清醒一些。

她待想问惠姐,再想想她才因为婚事闹了好一场,便咬住话头,含混道:“瓦头别家的大花猫打架,闹了一晚上。”

可不是闹了她一晚上,从这时候往前数,活上的日子本就不多,第一次有人跟她说这些戏文里头才有的事儿,当真是七颠八倒,坐立不安。

池小秋看着锅碗瓢盆出了一会神,不过一会儿,太阳便十分炽烈,外头眼见着喧闹起来,等伙计流水般送进来单,便没这么多时间给池小秋想些别的。

明油往锅里头一浇,顿时火熊熊而起,直烧到灶前,烟火往上一燎,带来了熟悉的饭食味道,池小秋手一握上刀,便找到了原先的感觉,心地澄澈,容不下其他杂念。

云桥这食店开得比池小秋原先所想的还要红火,每每一进得厨下,总要一个多时辰才能出来,天一热,厨下整日跟着灶火,只消往灶膛前面一站,就汗如雨下。

“一桌,蘑菇煨鸡,糖醋萝卜卷,玉兰片!”

“八桌,蜜饯冬笋,芙蓉豆腐,过水面一份!”

池小秋心眼都在眼前菜上,不曾应上一声,可这杂七杂八的菜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记在了心里,哪个灶上炖着,哪个灶上焖着,该往哪个缸里寻腌好的冬笋,哪个罐里找备好的咸鸭蛋,样样门清。

厨下原还有帮忙的人,可池小秋时间掐算的极好,动作又极伶俐,下剩的人不过应声找个物件,竟都闲那里,便都坐不住往外头帮忙去了。

这一低头就忙到了午后,池小秋见菜都上齐了,终于停下手来,见惠姐露在包布外的头发都湿乎乎贴在颊边,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便忙摁下她坐下。

惠姐说她:“你不也是一样!”

两人便互相看着对方狼狈样,不由大笑。

过了片刻,惠姐收了笑,又想了想,郑重跟池小秋道:“小秋,我也想学厨!”

池小秋有些意外:“你也喜欢这个?”

惠姐咬咬牙:“哪有这么多喜欢的事来给人做,但凡有个糊口便好了。”

池小秋跟她道:“那你可得想好了,这一行可得吃点苦,光是掂锅,就够你累腕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