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管如何,本就是旁人的东西,现下既然开口要回去,哪有自家霸占的理儿?
池小秋也爽快,索性直接将妥帖放于匣中的两幅诗一并都拿出来:“原是公子给的,要回去也妥当。”
不想桑罗山听了此言,不但不见缓和,反倒勃然变色。他怒视池小秋半晌,直接出手将那两卷字抢回,气哽在胸口戳得心肺憋疼,只能大声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池小秋呆了一会儿,一头雾水,回头问惠姐:“他既来要,我便好好还了,怎的还要生气?”
惠姐肚里发笑,面上却装得茫然,摇摇头道:“我也不知。”
横竖也不是个要紧人,池小秋抬眼看一看如今墙上的新客,不由往前走了两步,将那被风吹得有些歪了的画,重又摆正,端详片刻,粲然一笑。
这会挂在墙上的,却是钟应忱费心画出的。有远山行旅图,有湖上泛舟图,有盛夏荷塘采莲图,有竹林溪月浣衣图。
他这两年画了不少风行一时的版画册子,笔技自然同刚来柳安时不能同日而语,连青绿山水也渐渐开始练上了。池小秋却有些踌躇,捏着那几幅画犹豫不决。
“要挂这几幅么?”
钟应忱见她犹犹豫豫的样子,微微抿唇愀然不乐:“我画的不好么?”
“画的是好,可…同我这食店好似没什么关系。”
钟应忱为了能拿下桑罗山那几幅字,早已准备得周全,他微微一笑,拿出一本册子:“挂在墙上的是字,终究不是人人看得懂,可若是变成画,那…”
他这未竟之意就在展开这本册子时,让池小秋了悟了。只见里面每页都有两三道菜,除了常见的菜名,竟还专心配了画。
这得画了多久!
钟应忱见她脸上惊叹之色,暗暗得意,便展开手来邀功:“我可是忙了两日,可入得小娘子眼?”
池小秋捧过他的手,见原先的厚茧子竟都便红了,压出薄薄的红痕,心疼极了,给他吹了一气,才生气道:“以后不许再画了。”
“回头便请人来刻了版画,直接印便好。”
池小秋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只来回翻个不住。可又怕不小心将纸弄皱了,连动作也不敢大,一时又发愁:“旁人粗手粗脚的,一不小心便撕了,可怎么办?”
“无事,这纸是特特选出来的,”钟应忱在她的惊叫声里,使劲将那纸一扯,竟当真柔韧不易破。
池小秋将这册子抱起来,鼓起腮将上头不存在的尘土给吹落,好生收了起来。转眼看见钟应忱展了其中一张给她看:“你瞧这个。”
池小秋拿来仔细瞅了一会儿,忽然疑惑:“怎么这在河边洗衣裳的,是个小哥?”
小娘子却往哪里去了?
钟应忱往旁边竹林一指:“小娘子自该在这里歇着。”
池小秋凑得近些,这才看出那里头原还画个人,虽说小些,可眉眼形容竟都能勾勒清楚,她不由讶然叫起来:“这小娘子…”
“便是你呀!”钟应忱在旁边笑。
池小秋看了一会,手又慢慢移回到那个浣衣小郎之上,慢慢描摹他身形:“那这个…”
“连我也认不出么?”
钟应忱带她一幅幅图看过去。偌大的图中,总藏着两个人。藏在莲蓬下的小郎在剥莲子,坐在船头上的小娘子抱着碗在吃;远山里的小郎牵着马,坐在马上的便是小娘子,手里拿的,却是把藤椒。
池小秋看得入了神,望着那远山图半晌。
“等以后,你想去吃哪里的菜,咱们便一起去,可好?”
他眼光在池小秋明秀眉眼之间逡巡片刻,却见她凝思半晌,忽然转身张开手,直直扑过来,险些将他扑了趔趄。
钟应忱忙拿一手揽住她:“再跌着你!”
池小秋将头埋在他怀里,半晌不动,过得一会儿,钟应忱忽得有些慌了。
他捧着池小秋的脸,慢慢哄她抬起头来,这才瞧见她鼻子尖通红,眼泪一颗颗往下掉。
钟应忱心拧成一团,不知她怎么了,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一叠声问她:“这是这么了?”
池小秋蓦地欺身上前,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唇,搂住他的脖子,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又笑了,重又埋在他肩头,说话的声音里闷闷的。
“我不会白让你做活的。”
“我给你做饭吃,给你做一辈子。”
第129章 破除流言
桑罗山怒气冲冲出门这一幕, 落在碎嘴人眼里,便又给故事加了一个进展。
“大约是桑夫人不允,池东家便迁怒了桑小公子, 正闹着别扭呢!”
经人推挤磨牙闲嗑, 这飞短流长入得你口, 经得我耳,竟热热闹闹越传越开。
明明一切打算都遂心如意, 桑罗山却仍旧整日阴沉着脸,靠在桌前看了半晌的字儿, 陡然性起, 将那两幅字一把攥成了团,狠狠掷在地上。
小厮只能一边觑着他脸色,一边硬着头皮拾字来, 小声劝道:“既是她不识好歹, 何苦为难大爷费这个心?这柳安镇,但凭看中了哪个, 不能由着大爷挑…”
他才说到此处, 便是低垂着头,也能觉出一道沉悒悒的眼光, 挟着怒气将他钉住。
小厮心一横:“哪里值得这么费劲,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家,但凡使些法子弄进来也罢了…”
“真当我看死了她一人不成!”桑罗山咬牙冷笑:“不过如一个狼毫笔罢了!”
他这般一说,小厮倒放下心来。
当初大爷与旁人在学里争那只狼毫笔, 虽则还小,却能设了诸般计策, 终是抢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