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叶子上的露水要更好收,池小秋见他格外认真做些闲事的样子,极为惊奇。
“这是要做什么?”
“集秋露于砚,可磨好墨。”
这样的雅事,池小秋一直都以为只活在书本里头,却没想到连屋子都不耐烦收拾的钟应忱,倒有此闲心半夜跪在凉地上,采露磨墨。
小秘密一旦被戳破,便没什么引人注意的了。
池小秋只看了两眼,便慢慢让钟应忱去拨草叶的手引去了心神。在柳安镇养了两年,当时在石缝灰土间磨出的皲裂伤痕都看不见了,但写字的茧子越发明显。
池小秋见他轻轻展开手时,五指修长,骨节分明,露珠还在从叶脉上慢慢往下滑,钟应忱便郑重拿着瓷壶放在叶片下,等它落下来。
他只要认真起来,侧脸的弧度便因多出的庄重更加好看,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睑之上,池小秋有时隔河看他写文章,能悄悄看上半晌。
他已然忙活了好半天,摇了摇壶,已经采了大半瓶,钟应忱不想让池小秋在冷风里面多呆,便站起身,打算带她进屋去。
他一转头,便看见池小秋乌溜溜的眼睛正专心致志看他,钟应忱不好意思咳了一声,提醒她道:“好了,咱们回去。”
他要磨的墨却是朱墨,小小一根握在手里,慢慢磨出殷红的颜色出来,钟应忱提起笔来在手上蘸上一点,浓淡正合适。
池小秋正蹙眉咬笔杆,快要到数九寒天了,她看着九九消寒图,忽得生出了新的主意。
钟应忱正端着墨过来寻她,见纸上画着大大小小的圆,不由奇怪:“你要打新锅子?”
他这般一说,心里一动。
说不得是个好机会,能把高溪午送来的那些锅尽数给替换了。
池小秋摇头,笔杆头让她嗑出了印子,她煞是苦恼:“还差三个锅底。”
九九八十一天,那些能文会字的能一天描一笔数日子,她这店里自然也能一天换一个锅子底汤。
下着雪的天,吃着暖锅数日子,再惬意不过的日子了!
池小秋在吃上总是能绞尽脑汁想出许多花样。
钟应忱顺手点了其中几个,拿了纸过来:“这几样,我给你配了新花样,连着新锅子一并给你打了。”
池小秋满腹心思都在那没想出的几个锅底上头,虽是点头,可只看着她眼神虚茫,没落到一个实点,便能晓得池小秋压根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钟应忱没奈何,只能将手在她眼前摇了摇:“池东家可能分我些时间,看我一看?”
池小秋茫茫然看向他,不知他要说什么。
钟应忱掌间带着温热,轻轻捧住她的脸。
“嗯?”池小秋不解看他。
“不动啊。”
钟应忱哄她,另一手执笔在砚海里头的朱墨上点了一点,慢慢在她额间画了起来。
额上又凉又有些痒,池小秋不自觉躲了躲,钟应忱在她颈间的手微微用力:“再动,便画到你脸上了啊。”
池小秋立刻仰着头,一动不敢动,可等了半天,也不见他落下手来。便是往上看,也只能瞧见钟应忱淡白指尖和一截笔管的阴影。
脖子早便有些酸了,池小秋有些呆不住了,她轻轻扯了扯钟应忱的衣服,软软问他:“好了?”
这句话仿佛陡然间点开了钟应忱。
他的手猝然用力,猝不及防之间,温热柔软的唇瓣覆上她的,带着她熟悉而又不熟悉的气息,开始不过是试探似的轻吻,到后来,逐渐用力肆虐起来,一下又一下,几乎让人没有喘息的空间。
池小秋脑子几乎要炸开来,等她回过神时,只发现她的手还在紧紧攥着钟应忱的袖子,两人的手心里头全是汗。
池小秋有些发懵:“你…”
钟应忱终于将断了的那根弦续上,他怔了半晌,池小秋的唇上仿佛蒙着一层珠光,水润生辉,只是比平时红得更加厉害。
那是他的“杰作”。
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轰得一声,他的脸迅速发烫,心虚地别过眼去,但又止不住往池小秋那里看。
池小秋眼看着他的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不由“咦”了一声。
方才明明是他先亲的吧,可这会,怎么倒想是她霸王硬上弓呢?
钟应忱一向脸皮薄,池小秋想了想,将困惑搁到一边,轻轻亲了亲他的脸颊,安慰道:“好啦,我又不怪你。”
她舔了舔唇,有些疼,但又不好意思说,想着方才钟应忱画在她额头上的东西,便想拿手去碰。
钟应忱回了身,忙捉住她的手,说话时还带着虚音,不敢大声:“还没全干,不碰啊。”
他将镜子拿过来,大小正好能看着池小秋一张脸,稍有些开阔的眉心间,正中一个红点,又绘出三枝宛转花线。
就这么一点红色,便将平日里头清明无辜的眼睛衬得波光潋滟,她只要立在那里,眨一眨眼睛,移一移目光,便立刻能觉出光华灿烂。
池小秋,已经长大了。
钟应忱的呼吸蓦然急促起来,他的眼光在她眉眼唇瓣脖颈间流连,难以移开,好在池小秋的追问打断了他。
“你怎么想起来画这个?”
钟应忱没忍住,又亲了亲她:“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