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制出一碗可心的杨梅冰需要半个时辰,可钟应忱把这些东西收缴归案只需要一下子。
池小秋热得心慌,还没喝上两口解解暑,就没了指望,嘟着嘴坐在案边,半天不和钟应忱说话。
“还剩两天,乖,再忍忍。”
池小秋看着窗前泼在地上的杨梅冰残迹就气不打一处来,哪里能让他两句话就给哄得消气,身子都不动一下。
“过几天,圣上总要赏下冰镇莲子汤和几色糕点,我都拿来给你赔罪好不好?”
池小秋哼了一声:“少一样,唯你是问!”
她既没什么解热的饮子,只能去喝晾凉的菊花茶,铺开一张纸,仍旧接着上回的菜谱往下写。
刚写了两笔,便觉出旁边有阵凉风送来,她一转头,就看见钟应忱手执凉扇,打得甚是均匀,见她望来,便讨好一笑。
饶是看惯了这张脸,池小秋仍旧愣了愣,怒气顿时不翼而飞。
她一伸手:“这墨太淡了。”
钟应忱立刻拿过漆墨来,一边在砚中慢慢转着,一边看她工工整整写下又一道菜名:水晶肴肉。
他们两个一个磨墨,一个写字,各有各的事情,落在隔壁齐娘子眼里,又给齐编修添了一宗罪状。
齐编修本是一个再温雅不过的一个读书人,终于让齐娘子埋怨得忍不住了:“娘子,你一向贤良…”
齐娘子酸酸道:“可不是,我贤良了四五年,也从没得你帮过我一回。”
齐编修气哼哼地,这个钟应忱,自家这样怕老婆也就算了,还要开着窗子让别人看见,平白连累他下水。
“为夫我是将心思都放在修书之上!”
“编修修书,修撰便不用治史不成?”齐娘子绵里藏针。
她这会最后悔的就是听了娘的话,说什么妇人出了门子,便要一心伺候夫君,事事以他为先。
她倒是贤良过了头,可到头来把这丈夫惯得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倒是一套套大道理往她身上套。
再转念瞧瞧钟家娘子,过得这般潇洒,她待丈夫之心不比那钟娘子少上半分,凭什么要过这坐监的日子!
齐编修本是不想说人是非,这会让齐娘子一激,便也顾不得什么君子做派,气道:“为夫我便是考不得状元,也是名列二甲,这翰林榜上钦点入院的。也不曾像他,好好的国史不修,却偏想着同庶吉士一般,要去各部里观政,不是舍本逐末,钻营过头么!”
“观政?”
齐编修见齐娘子诧异,不由感受到了些微气平:“今日因他颂文青词做得好,圣上便问他可有什么想要的,他竟奏请要入各部观政,可不是…”
他的修养让他说不出什么难听的字来,但心里却觉得,这钟修撰要不然便是自作聪明反埋了自己,要不然就是小心思太多。
开朝以来,翰林便是清贵之地,修书治史得览各朝得失,记录本朝实录得以终日窥得圣颜,他却非要往各部里头去钻。
自家娘子也不是无知妇人,此下听见此事,便可让她自此断了对那钟家有些钦慕的心思。
便背后说人也算值得了。
齐娘子只是惊讶片刻,才又才瞟他一眼:“这才是要做实事的人!”
齐编修瞠目,险些呕出一口血。
齐编修因钟家频频后院起火,便有了隐秘心思,想看看着钟家娘子听说此事后,如何要闹出一场风波。
不知是不是池小秋对着朝中之事半点不通,还是钟应忱驭妻手段了得,他的希望落了空。
钟应忱已去了刑部观政月余,依旧风平浪静,反倒是因钟应忱每日回家更晚,池小秋扎在厨下的时候多了。
以至于齐编修每日到家时,都能闻到各种香味,两下一对比,这官舍厨子的大锅菜更加难以入口。
齐编修眼见钟应忱不但没见苦色,竟日渐丰俊,有了青年的笃定神采。
他也喝着生硬的米粥,酸溜溜在心内道:“这钟大人,倒还真有几分驭妻手段,若我也能学上几分…”
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齐编修凛然,立刻又给齐娘子盛上一碗,顿觉自己这日子过得更凄苦了。
又过了半月,就在齐编修都要放弃的时候,忽有一日,钟应忱裹挟着一身寒气,面沉似水进了门。
齐编修立刻感觉到了难与人言的兴奋,他一边挣扎于非礼勿听的圣人之训,一边挣挣扎扎坐得靠门又近了许多。
钟应忱进门时,池小秋正在摆弄炭火。
柳安的炙肉多是成串的,京里的炙子烤肉更像是在做一盘菜,只是不用锅而用缠得更细密的铁丝网。
牛肉片成极薄,用各样调料先腌制半日,直到入了味,等炭火将炙肉网子烤得通红,淋上一层油,鲜嫩多汁的薄牛肉片在上面一放,立刻皱缩变色,刺啦几声,再翻个过就熟了。趁热吃咸淡合宜,口齿留香,肉汁水丰盈,嫩中自带嚼劲,调料里还带着一丝微辣,正好下饭。
池小秋温了莲子汤,又早将米饭盛好,见钟应忱一进来,才露出的笑便冻住了。
钟应忱有事不会瞒她,只三言两语,池小秋便知道他又找到了新的线索。
“我查到了刑部的卷宗。其中有几人的尸格上,伤口与旁人不同,是被匕首所伤,正是船上的护卫。还有一人,旁人是或是迎面被到刺入,或是从背后捅伤致死,独他,是让刀砍了脖子。”
而其中,最大的破绽就是,贼人交代,他们是令船撞上岸边,趁着船只受撞才下手杀人。
可那晚,他记得最是清楚。
风平浪静,船行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