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绫态度坚决,没有丝毫松动的意味,云诗沉默片刻,拿着那张纸离开。
私心里,她是极担忧顾绫会得罪谢延,后半生过的不好。可当年尚书令大人将她留在姑娘身边时,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臣服”,姑娘的指示,无论对错都需得听从。
如今姑娘执意如此,她只得从命。
顾绫靠在椅背上,轻轻叹了口气。
被谢延撞见此事,她心底是有些惊慌的。天衣无缝的计策有一个缺漏,总会让人心惊肉跳。
为安全起见,如今唯有用权势胁迫,令他闭口不谈此事。
好在是谢延,谢延出身卑微,性情孤僻,他如今尚在夹缝中生存,定不敢与她硬碰硬。
顾绫垂下眼眸。
不知父亲何时回京,谢延入朝的事情尽早办成才好,以免他无知无畏,不知顾家势力,说些不该说的闲话。
片刻后,顾绫姿态优雅,起身走回正堂。
净华堂中诸位命妇千金都不曾起疑,言笑晏晏逢迎应酬。
顾绫掐算着时辰,想着沈清姒与谢慎应当激战正酣,便朝顾夫人使了个眼色。
顾夫人闻弦歌而知雅意,恰巧一位夫人正聊着自家的花园子,她便笑着开口:“我家东院小池塘里头种了几株荷花,都是尚书令从杭州西湖移栽的名品,可巧今年天热的早,那些花早早开了。”
她似乎只是随口一提,又转过头,笑着和别人谈话。
那位说花园子的夫人起了意,便道:“公主,不知妾身是否有幸瞧瞧贵府的荷花。”她拿帕子掩住唇,轻笑道,“久闻尚书令对公主一往情深,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堆在公主跟前,妾身眼馋许久了。”
顾夫人含着温柔的笑意,似乎听不出话语中的酸意,“若是想看,我带诸位去瞧瞧?”
众人练声附和,皆道能有幸一观,是自己莫大的福分。
顾绫跟着站起身,扶住顾夫人道手臂,笑道:“这片荷花栽在池塘中三年,年年都六月开花,我阿娘从没看到过,若非今年早早开了,怕是又要错过,说起来,这是缘分呢。”
谢素微道:“那是花神不忍叫舅母空手而归。”
顾夫人眉眼弯弯,柔柔谢素微的脑袋:“大公主说的是,回头我得去拜拜花神,感谢垂怜之恩。”
命妇们跟着附和:“我们也得了花神垂怜,回头也都拜拜。”
谢素微得了认同,高兴地挺胸抬头,气势如虹。
……
净华堂离百岁亭其实并不远,哪怕是说说笑笑,亦只需半刻钟功夫。
在池塘边站定,池塘中果真绽放着朵朵荷花。稀稀疏疏的几十棵荷花,却红的白的粉的黄的各有千秋,红的是硕大的舞妃莲,粉的是层峦叠嶂的千瓣莲,金黄的秣绫秋色,千姿百态,尽态极妍,惊艳至极。
谢素微贵为公主,都不禁赞叹道:“像这朵金黄的荷花,宫中都没有呢。”
言者无心,说者有意。
谢素微只是感叹一句,可周围的人,眼中都闪过轻轻重重的异色。
宫中没有的东西,顾家却有……
顾家是否僭越?
谢素微的话,落到有心人眼里,又是顾家一桩罪过。
“这话叫秣绫秋色,是近年才得的,原是不易存活,才没有往宫中送。”顾夫人温声解释道,“我们府上没那么多忌讳,瞧着好看便种了,尚书令说等花匠熟练之后,再往宫中送。”
她话音落下,并没有人敢接话。事关皇家的忌讳,寻常人哪敢多嘴。
四周平静下来。
这时,轻柔的微风带来一丝细细的呻/吟声,既娇且媚……
谢素微皱着鼻子,困惑不已:“你们可曾听到哭声?我怎么听见有人在哭?”
顾绫跟着困惑:“我好像也听到了,今儿大宴的日子,哪个丫头这么不长眼,云挽,你去瞧瞧。”
顾夫人看了一眼,诧异道:“你使唤我的丫头做什么,云诗呢,没跟着你吗?”
“我刚才出门远远瞧见大表哥,让云诗帮我问问昨儿的作业,她一时半会儿应当回不来。”顾绫面不改色,呲牙一笑,“阿娘可别怪我,我不是故意忘了作业的,是因为太想阿娘,急着回来。”
顾夫人点点她的额头,“淘气!以后再不许这样。”
顾绫连连点头。
谢素微缩了缩脖子,小声问:“先生留作业了吗?”
顾绫默了默,静静看她一眼,谢素微干笑。
云挽顺着声音的方向找了一会儿,左右翻看都没有结果,过了片刻,她忽然朝着百岁亭走去。
须臾,百岁亭中发出一声激烈的尖叫,尖利难听,犹如刀剑,唬得众人一个激灵。
顾绫一惊,握住顾夫人的手:“阿娘,你先留在这儿,我去看看怎么了。”
“别……”顾夫人叹口气,“阿娘没事,我跟你一块儿去。”
她的笑容温柔慈爱,“阿娘身子骨弱些,却也不能什么都叫你担着,你还小,应当是玩乐的年纪。”